岳麓山游记 教育家舒新城的岳麓山游记 那时岳麓山什么样?

2019-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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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长沙的都市生活虽然不是我所愿过,但我的第二故乡的岳麓山却永久在我脑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每去长沙,都得去拜访它一次.这次当我接到父亲的电报的时候,就计划去拜访它,只因去时匆匆不能如愿.到家看了父亲的第一夜,那巍然屹立山巅的禹王碑,和隐居山麓的爱晚亭,以及白鹤泉.岳麓宫的种种胜境,和十四年前在高师肄业的种种生活,就一一盘旋于脑际;十余日来,更是常常想念它.岳麓山游记 教育家舒新城的岳麓山游记 那时岳麓山什么样?故昨晚于决定今日下午起行的时候,便打算上午去岳麓游览.014.岳麓书院孔庙,和十四年前没

长沙的都市生活虽然不是我所愿过,但我的第二故乡的岳麓山却永久在我脑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每去长沙,都得去拜访它一次。这次当我接到父亲的电报的时候,就计划去拜访它,只因去时匆匆不能如愿。到家看了父亲的第一夜,那巍然屹立山巅的禹王碑,和隐居山麓的爱晚亭,以及白鹤泉、岳麓宫的种种胜境,和十四年前在高师肄业的种种生活,就一一盘旋于脑际;十余日来,更是常常想念它。

岳麓山游记 教育家舒新城的岳麓山游记 那时岳麓山什么样?

故昨晚于决定今日下午起行的时候,便打算上午去岳麓游览。

014.岳麓书院孔庙,和十四年前没有两样

岳麓虽在对河,但离我所寓的东门有十余里,上山下山也有十余里,平常的游览者,大概要费一日的工夫。我因下午四时须上车,而同学周仲篪、杨柏荣、余砥吾、马叔泉诸君又约定下午二时宴叙,时间既甚短促,只有早去之一法,所以昨晚即约定周君于今晨在我的寓所聚齐动身。到时周君果然携其十一岁的儿子清一来了!

岳麓山游记 教育家舒新城的岳麓山游记 那时岳麓山什么样?

我们由南门外渡河,在途中虽然催促着车夫快走,但到岳麓岸上的牌楼口已是九时了。今日是星期日,由城内来的游览者照例是络绎于途的,不过些时却寥寥可数;除去我们三人外,只有住在岳麓书院之湖南大学男女学生数人徘徊于途中。所谓真正的游人,还不曾来到。

岳麓山游记 教育家舒新城的岳麓山游记 那时岳麓山什么样?

岳麓山面对湘江,山峰不过千数尺,并不算高,只因在湘江平原中是一座唯我独尊的高山,而且岳麓书院,为历史上有名的遗迹,所以其名甚扬,游人也因而特多。然而我之爱岳麓,却不在乎山之高,也不在乎书院的历史之久,而在它的乡村风味和幽静的丛林。

岳麓书院

岳麓书院(即现在之湖南大学)是建筑在山麓正中的一个幽谷,三面都有山围抱,只有正面朝着湘江水,水陆洲的田园、和长沙城的街市,均一望在目。这里与长沙城既有两道河的隔绝,城市的种种,当然不能侵入,而校门以外尽属田垄,附近居民甚少,概属农民。

要购备一点最常用的日用物品,不去城里,便得在离此五里的溁湾市。它的地址不是一般之人所谓城而乡,乃是完全的乡村。学生在那里求学,真是世外桃源的羲皇上人,除了报纸杂志上的消息,足以刺激他们,使他们平静的心能有所波动而外,其余什么都难得卷入他们脑中扰乱他们的心思。

同这种“象牙之塔”里面养成的书生,是否可以适合现代复杂社会的需要,自然是一个可以研究的问题。但是农家子的我,却很欢喜过这种乡村式的生活。所以二十年来漂泊地寄居了数省,但始终不曾得着一个比岳麓还更惬我意的地方。

乡村的生活,固然是我所深好,但是我受了一些新式教育,又不能完全安于乡村生活(乡村最苦的是不易得新书画报刊。)住在岳麓的人的物质生活,固然可以全为农村式,但他的精神食粮,又可由城市输入。这种乡而城的地方,实是我理想中的妙境。而院后的爱晚亭和枫树林更足以使我留恋!

我们由牌楼口循故道而行(民国六年为葬黄兴、蔡锷,曾于道旁修有马路,但破坏不堪,)书院的故址,仍然和十四年前一样,从中途的自卑亭后,赫然在山谷中隐约现于我们的面前。不过左边一群工厂式的房屋,其中并屹立着一座大烟囱,据说是大学的工科;右边的屈子祠,正在改建洋楼,据说是为大学文科而设备:这些是我们十四年前所不曾想到,也是我七年前所不曾见过。

至于其他如院右的孔庙,院前的赫曦台,以及院内正厅中朱熹所书的“忠孝廉节”“整齐严肃”的见方大字石碑,乃至于院外饮食店的聚和福,都和十四年前没有两样。

过自卑亭上山,本来有一条大路。我们为节省时间计,而且要瞻望我们母校的风范,便走捷径由校中穿过。好在校中的房屋如故,道路是我们所熟悉的,既不需人引导,也不畏人干涉。所以竟从校门直趋礼堂、入饭厅、出厨房达爱晚亭。

爱晚亭

爱晚亭是在离院后数十步的池塘上边的一小丘上面,是一座石建的方亭,是朱熹讲学时常游憩的地方。亭后围着满山茂密的枫林;亭旁有一泓泉水,从乱石中潺潺流出。因为它向西,所以一到下午晚炊烟腾的时候,太阳从山后映射到枫林中,漏出一道一道的霞光,春绿、夏蓝、秋红、冬黄,将人浴于其中而使之顿然忘机。

到秋末冬初,枫叶将全山映成赤色,益以晚霞的红光,更鲜艳皎洁,动人春思。将晚的胜景,实不是语言所能形容。所以历史上的学者,凡属到过岳麓的,都会在此地有所留恋。十四年前我们于课余之暇,也常到亭中闲坐,静听枫林的天籁,仰观白云的变化。七年前,虽曾来此一次,但时间是夏天。看不见鲜红的枫叶,只觉盛暑之下清气逼人而已。

今日我们到此,正是九时半,晚景的奇观,当然不能映入我们的眼帘,但红叶的红光,却已由东升的太阳引射得我们满目通红。亭中的石桌、石凳,以及石桌四围的刻字还依然是十余年前的故物,只不过亭外的石栏,破碎了几处,歞出一些颓败的气象而已。

清一真是一个好学的好孩子,对于他所不明白的什么东西都得追问根由,看见墙壁上的字迹,也得抄录下来。亭中的石桌四面都刻有题记,他看见了,也一字一字地抄下。这亭是清宣统三年由程颂万补葺,一面刻“放鹤”两大字,一面刻他刻石之因缘,又两则刻张南轩、钱南园的诗两首,而名之曰二南诗刻。二南两诗,很能道出此地景物的特点。茲抄给你一看。

张南轩先生 青枫峡诗:

扶疏古木矗危梯,开始如今几摄提。

还有石桥容客座,仰看兰若与云齐。

风生阴壑方鸣籁,日烈尘寰正望霓。

从此上山君努力,瘦藤今日得同携。

钱南园先生 九日岳麓诗:

雨歇江平政亦闲,相寻故事一登山。

红萸黄菊有深味,碧涧丹崖俱净颜。

北海碑看落照里,南轩座接清风间。

归欠且住穷幽兴,细数林鸦几队还。

我们因为时间的关系,在爱晚亭把诗抄完,就从红叶峡(仿南轩之清枫峡)中循石级而上。道中古木参天,幽邃异常,除了偶然倦归的林鸦,踏着树枝,振动树叶,将林间寂静的空气略为波动而外,一切的声音都不会听得。我们三人也不约而同地屏息前进。

但不到半山,终于为红叶所引诱而各走向山中去寻觅;我们的屏息,也为着寻得红叶满襟的欢呼声所破坏了。约里余走进红叶峡,山间一伟大的建筑物陡现于我们的面前,此即所谓万寿宫。我们于禅堂的钟声中,穿过该寺,直趋山腰之白鹤泉。泉由石隙渗出,清洌而甘。从前有石亭护之,现则仅於井口外于乱石一堆而已。由此右上,至蔡锷墓,亦荒芜不堪。再折回左向经石印书屋直趋山巅之云麓宫。

云麓宫

云麓宫是庵不是寺,里面住的是道人。后舍正对湘江处,高有茶座可资游人休憩。座上东望,可将长沙城中的全景收于眼底。江水大时,并可听得江声。清同治癸亥,有位黄道讓先生,刻了一副对联说:“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很能领略此间胜景。在高师时之国文老师吴凤蓀先生墨题“对云绝顶犹为麓,求道安心即是宫”一联,将云麓宫三字嵌入,而带着哲理了!

这里的道人护守此宫已数十年,我们当学生时,他们已须发斑白,道貌岸然,现在则龙钟得不能行动,与之谈往事亦不能作答,恐不久将归道山了。

民国时期云麓宫

烈士墓

我们到此已将十一时,故坐憩未久,即匆匆下山。至印心石屋循蔡黄(兴)国葬时所修之马路而行。这马路,我记得是民国六年所修的,当时也未曾不是其直如矢的康庄,但是到现在,则路上的乱石,好似劈开的生石榴,都一粒一粒地竖起来在那里守候行人的脚去践踏。

那时的山上虽也有若干坟墓,但都在森林之中,而且是很古的;坟上野草环生,行人经过其间,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感。自六年蔡黄国葬而后,烈士也跟着内乱的时间而增加。到现在,几于每个峰、每个谷中都有烈士的墓。

这些烈士初葬的时候,自然是要很轰轰烈烈地广辟道路、高筑墓室。但是烈士的躯壳入土而后,这些工作也都随之而消减;而且所谓烈士都是由政治所造成,而中国的政治又是这样的变化多端:今日的同志,明日可成敌人,今日的革命元勋,明日又可成为反动的领袖;从事政治的,固然有很多的机会作烈士,同时做了烈士以后有很多的机会作反动分子。

所以许多烈士的坟墓——尤其是墓碑,常“建”与“毁”的波涛中渡日子;就是蔡黄两先生的墓碑也常被人毁坏。

这样的现象,他省是否如此,我以所见不广,不敢妄加判断,但仅就这岳麓山的烈士坟墓而论,已觉得它能将中国社会的全部现象映显无余。且不问他们的“建”与“毁”所费的民膏民脂如何,而这破馒头似的新坟旧塚,将那天然美的景物破坏得成为山崩水洩的裂痕一般,已够杀风景。不知地下的烈士们是否也对于我们这些游人有同情之感?

佛塔

我们从云麓宫下山,行经半山道旁有一座葫芦式的石塔,高及三丈,径达丈余,三而刻有似英文字母的斗大石字,据说是某高级军官皈依佛家的某老师为弟子,所有的军机大事,都得由他指示,部下的僚属以及军士也大半受他们的洗礼,这塔是这军官遵照他的老师的意旨为阵亡军人而修的。旁边还有屋一椽,由守塔者居之。塔是石建,尚巍然矗立如故,房屋则略似某军官渐渐“泰去否来”而现倾斜之象了!

为着要赶二时之宴,所以由云麓宫至牌楼口,足不停步。在途中与周君漫谈往事,自然所感万端。而最使我伤感者,要算先民遗迹之日就颓败。爱晚亭之石栏,白鹤泉之石亭,七年前固整齐如故,现在一则破败不堪,一则仅留遗址。即如由岳麓书院后门去爱晚亭之道亦几於不能立足。以年用数十万元之湖南大学立于其间,对于此种遗迹尚不能修葺保存,岂其经济力之不逮,毋乃太不注意于先民之文化遗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