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说蔡志忠 70岁蔡志忠 用漫画为敦煌布道

近年,蔡志忠很少出现在大众视线里,上一部正式出版的作品《智慧彼岸的微笑》已是4年前,最后一条微博停留在2017年,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与腾讯的签约仪式上。

对于70岁的蔡志忠而言,在闭关20年零200天的日子里,钻研物理足以令他收获极乐。

息交绝游状态下的某一天,蔡志忠突然回到了大众视野中,他出现在国子监,有了一个野心,“让敦煌IP鲜活起来,让东方文化走出去”——腾讯动漫将推出一批以敦煌故事为主题的漫画,蔡志忠担任主策划。

他可能是上个世纪最知名的华人漫画家,没有之一。除此之外,还有禅学大师、物理学家、铜佛收藏专家、桥牌冠军等等标签。外界对他有极高的赞誉,亦有围绕他对各种知识理解的争议。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身后事。预言自己将在85岁的下午2点去世,死前要办一场60人的party,然后葬在少林寺。墓志铭要写“爱其所能、做其所做”,还要画一段物理公式。

然而,替先圣传道、把最深奥的知识用漫画表现出来,也许是蔡志忠后半生唯一的事业。

1少年天才

“著名漫画家《老子说》,《庄子说》等漫画作者”。

至今,蔡志忠的微博认证仍是这么介绍自己。出生于台湾彰化小村庄的蔡志忠,15岁走上职业漫画家之路,此后凭借作品红遍亚洲,36岁实现财富自由,曾被评为台湾“十大杰出青年”、荣获华语动漫终身成就奖。他的作品还入选过中小学教材。

作为漫画家,他的人生足够精彩。

然而,光芒,往往也是源于群星的闪耀。

二战后台湾市场漫画兴起,与武侠小说一起构成了台湾文化双璧。那是天然要属于古龙、司马翎、蔡志忠、几米、朱德庸等一批作家、漫画家的时代。

蔡志忠4岁就对绘画产生了浓厚兴趣,9岁便立志做职业漫画家。一边去书摊上借阅2毛一本的漫画,一边在课本上即兴创作,“课本上没有一处空白没被作画”,蔡志忠展露出惊人的天赋。

初二,蔡志忠画了四页漫画,寄去刚成立不久的集英社(台北漫画出版社)。出版社以为他是职业画家,邀请他去台北工作。

跟父母打声招呼,15岁的蔡志忠便辍学前去台北圆梦。蔡家奉行“佛系”教育,尽管父母文化水平并不高,但从不干涉蔡志忠的选择。

带着行李和父亲给的250块新台币上路,一个月后,蔡志忠寄给父亲450块新台币,那是他当月薪水的七五成。只用10天就画好了第一本漫画,老板见状把他的薪水提高了一倍。

不仅仅是因为有天赋,蔡志忠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勤勉。“醒醒睡睡,一直没离开过桌子,连老板都喊我去休息”。

即便后来功成名就,蔡志忠这一习惯依然存留下来,“天黑睡觉,半夜1点起床思考、工作”。知乎上有人提问如何评价蔡志忠的养生路线,蔡志忠听罢,笑答“因为心态好,我从不生气,最多是不悦”。

画得又快又好,短短5年内,这个瘦弱的少年画了200本武侠漫画。

彼时,漫画行业在台湾正是烈火烹油之景,竞争异常激烈,职业漫画家必须每月画450张才能满足生存开销。快节奏高压力下,除了迎合市场画最受欢迎的武侠漫画,还有什么更值得去画?蔡志忠无暇思考。

2国画光华带来蔡氏线条

服兵役给了蔡志忠一个思考的机会。意识到自己不能靠描绘低俗暴力的漫画为事业,蔡志忠花3年时间修习大学美术课程,自学中西美术史与现代设计艺术。

因为出生于一个天主教家庭,蔡志忠幼时就在在教堂里接触到了《米老鼠》《大力水手》等外国流行漫画,尽管蔡志忠早年创作多是武侠漫画,但创造形式里可以窥见浓浓的西化痕迹。

服兵役期间,蔡志忠省吃俭用买来东西方名作描摹本,中国画对他打开了另一扇创作之门。20岁初入军营的小伙子未曾料到对中国山水画中的痴迷与他走向成功颠覆的关系。他的漫画,大人物身体大,小人物身体小,工整而不写实,处处透着中国画的光华。

蔡志忠从顾恺之的人物画到张大千的泼墨山水,也临摹梁楷、吴道子、扬州八怪等人的画作,尤其崇拜以禅画见长的南宋画僧法常(牧溪)。提起山水画派对自己的影响,蔡志忠说:“早上创作,中午观看古人作品,下午修改早上的画稿,立刻会有不一样的东西呈现出来。”

中国山水画的空无意境被创造性运用到漫画里,极富东方韵味的“蔡氏线条”言简意赅勾勒出先圣的深奥隐晦思想,《庄子》在日本引起轰动,此后的“诸子百家”系列奠定了蔡志忠古典题材漫画大家的地位。

移居温哥华期间,蔡志忠拜岭南画派第二代传人杨善深为师。拜师后,蔡志忠拿起毛笔画画,仅仅是2014年一年,蔡志忠就画了2450张水墨。

拜师后,蔡志忠的漫画里开始有了更深刻的东方文化底蕴。“拜师不只是拜眼前师父,更是要拜整个岭南画派、整个中国山水画为师。”岭南画派注重形式上的创新,也就是“折衷中外,融合古今”,这与蔡志忠随意而不随便的画风不谋而合,后期蔡志忠的水墨画“笔法天然、澄心禅怀”的特质运用在佛陀画上。

3为梦想断舍离

役毕,蔡志忠转战动画行业。凭借200智商,他无师自通学会了制作卡通动画。

短短几年拍了8部作品。《老夫子》获1981年金马奖最佳卡通片奖,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占据台湾电影票房的最高纪录。

同时,连载四格漫画《大醉侠》让蔡志忠火遍台湾,三毛等作家亦成为蔡志忠的书粉。

36岁的蔡志忠,既是票房最佳的卡通片商人、也是台湾最会画漫画的大家,风头无两。还顺带实现了财富自由,经营着一家卡通动漫公司,拥有3栋房子、860万新台币存款,还有每年不间断的版税收入。

金钱与鲜花没能带给蔡志忠持久的快乐,早慧敏感如蔡志忠本能感应到成功里的运气成分,彼时台湾版权意识薄弱,武侠小说作者也乐见自己的作品被改编成漫画,老夫子、大醉侠到底都是别人小说家的产物。

同时,蔡志忠不断回想起15岁初来台北谋生的往事。拿到第一笔薪水,蔡志忠给爸爸写了一封信:爸爸,我不但要成为全台湾最好的漫画家,有一天我要成为亚洲最好的漫画家。

梦想实现了吗?蔡志忠问自己。

三毛在蔡志忠自传《天才与巨匠》序言里说,蔡志忠的成功几乎是必然,“他的自我教育和手中的那支笔,不断的尝试和摸索,就为着一个理想——没有怀疑过的理想,带着他走向未知。”

正当红,李碧华前来采访。夜里途经过一处僻陋民居,蔡志忠指一栋旧楼“20年前,我从乡下彰化来台北时,就住在那儿。”采访后3个月,蔡志忠结束经营了七年的龙卡通公司,将股份悉数送给几名老员工。

“不再为钱工作,此后的时间只属于自己。”幼时有过贫瘠经历,姐弟三人只靠一缸长虫白米和几瓮生蛆腐乳、酱瓜,没花一块钱度过三个月的经验,让蔡志忠对物欲天然淡漠:“过多的钱只是满足财富的贪欲,不是为了生活。”

蔡志忠想做更有意思的事。蔡志忠早已为自己拟好墓志铭要写“爱其所爱、做其所做”。

“所爱” ,即漫画;“所做”,乃是布道。

(蔡志忠手绘“禅意敦煌”)

4东方文化的布道者

1984年,蔡志忠只身前往日本追寻更高的漫画理想。主题不再是武侠,四年间,他在东京创作了22部,以诸子百家为题材的漫画作品。

这种用漫画形式图解圣贤哲学的创造,将蔡志忠带到了全新的高度,在获得了1985台湾“十大杰出青年”奖后,蔡爸爸给他写了一副字:名震亚洲。

实现了15岁立下的宏伟志向,蔡志忠真正感到愉悦,但无关外界的盛名与掌声。画《庄子》时,蔡志忠觉得自己就是庄周,画《老子》,他觉得自己无限接近自己的偶像老聃。与其说蔡志忠是在画诸子百家,不如说他在通过漫画,表达自己对中国思想的理解。

通过漫画,他与哲人“并肩论道”,千年前的智慧哲音由他聆听并传播出去,还有什么比传播“福音”能令“传教士”快乐?“如同云要消散、水要流动”,蔡志忠把传播东方文化当做自己后半生的使命。

1990年后,蔡志忠又完成了13本“漫画佛经”系列,还与少林寺一同打造动画电影《功夫少林寺》。

(蔡志忠《敦煌石刻》)

佛经系列与诸子百家系列等一系列中国传统文化题材的漫画,在全球共有45个翻译版本,总共销售了4000多万本。三联出版社的总经理沈昌文说“蔡志忠最大的贡献,就是让13亿中国人重新重视自己的文化。“

不满足于用漫画图解儒释道,蔡志忠选择在人生的另一个高点时跑去研究更高深的知识,1999年起,蔡志忠闭关潜心研究物理,企图用东方思想来阐述西方物理学理论。10年后出版了《东方宇宙四部曲》,目前蔡志忠在撰写2本全新的物理科普读物,希望用全新的方式让读者读懂物理、读懂宇宙。

2009年,搬进位于在杭州西溪湿地的工作室,蔡志忠继续闭关。除了研究物理,纪伯伦的《先知》,还有印度的《吠陀经》、《奥义书》,泰戈尔的《飞鸟集》……各种文明的福音,他都想去领悟并传播。罗汉床另一头连着办公桌,蔡志忠可以一天不挪屁股,一天2个馒头、最多一天喝了35杯咖啡。平静愉悦的状态令蔡志忠感受不到疲倦或沮丧。

5打造敦煌IP

30年前,蔡志忠在电视上看到《丝绸之路》纪录片节目,喜多郎创作的曲子令蔡志忠着迷。

30年后,作为“数字丝路”计划的总顾问,蔡志忠来到敦煌。车子行驶在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上,蔡志忠又特地买来唱片听了一遍《敦煌》,“我仿佛听到了到母亲的呼喊,心潮难抑,泪流满面”。

聆听到母亲的召唤,蔡志忠迫切要为敦煌文化的传播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很多人对于敦煌的印象仅停留在飞天、佛窟等标志性元素上。真正的敦煌是怎么样的,大家并没有清晰的认知。而这次与腾讯动漫合作的漫画目的,就是要“让敦煌这一IP鲜活起来”。2018年提出以“打造中国当代文化符号”为目的的新文创战略以后,腾讯不断尝试与文教机构进行合作,故宫、长城、敦煌……漫画也是其中一环。

莫高窟156号《河西节度使张议潮统军出行图》引起了蔡志忠和腾讯动漫的关注,这也是敦煌文化研究院第一代院长常书鸿在莫高窟临摹的为数不多的壁画之一。

公元848年,张议潮率领敦煌军民起义,历经血战,先后收复敦煌和河西地区,使敦煌脱离了吐蕃长达百年的统治,重新回归唐王朝。在张议潮和他的继任者曹议金的支持下,开凿了大量美轮美奂的石窟。十几年后,为了纪念张议潮的功绩,他的侄子张淮深组织修建了功德窟。张议潮的风姿被无名画师们永远地留在洞窟壁画中。

千年前的张议潮和20世纪的常书鸿都不会知道,张曹的故事会以二次元漫画的方式,被当代的年轻人知晓——《风起鸣沙》已经在腾讯动漫app上开始连载。

《风起鸣沙》从真实历史人物曹氏后人曹元忠入手,运用合理的历史想象编撰了全新的历史传说。以曹元忠成长为敦煌节度使的故事为主线,点缀战争、异族、佛教、壁画等元素,既展现了家国情怀与传奇色彩,又再现了敦煌贸易繁荣、民族交融、文化昌盛的景象。

(《风起鸣沙》漫画海报)

为了真实还原历史场景与丰富故事可看性,蔡志忠用三个月时间搜集并梳理了一千多万字资料。

作为岭南画派第三代传人,蔡志忠也在思考怎么把岭南画派风格与漫画有机结合。这些探索在动画电影《功夫少林寺》、《武圣关公》上还来不及体现,《风起鸣沙》是他的一次尝试。谈及此次合作,蔡志忠表示与腾讯目标一致,都想在保护和传承传统文化上“为后人栽树乘凉”。

“不止是敦煌文化还有茶道、瓷器,希望我们有机会(把这些)发扬光大。”蔡志忠表示。前秦建元二年,僧人乐僔遭遇了“忽有金色,壮有千佛”的奇景。他坚信这难得一见的奇观必然是上天的启示。在今甘肃省敦煌县东南的三危山上,乐僔开凿了第一个洞窟。

蔡志忠,或许也将自己想象一个传道僧人,用画笔凿出东方文化的传承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