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结局 小李飞刀原著结尾为什么李林二人不能在一起?
这是一个一言难尽的问题。可能有些啰嗦,我尽量精简。
首先,我们从作者的写作动机出发,如果古龙真是想要写一个男女主人公用经历一场磨难来把自己打磨地真正适合彼此,最后再破镜重圆的故事,那他就不用把小说的开篇放到十年后,而是应该像小李飞刀电视剧那样,从十年前的纠纷开始讲起,详细地写出所有的细节,让读者能清晰地看到这场事故里每个人的动作和造成这个后果的原因,然后,才能一步步着手去解这个结,让每个人反思,让每个人变得更契合彼此,最后才能水到渠成地让他们重新在一起,圆满结局。
但是显然古龙并没有,他把这个往事轻描淡写地放在回忆里,用寥寥几语就带过去,交代地十分模糊,当事人各自的想法几乎都没有写明白。
也就是说古龙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这件事当成他需要的主题来写,而是把它当成是男主角的一个背景,一段经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好比你去找工作时的简历,你在上一个公司的背景和铺垫是为了在下一个公司更好的发展(这么说有点牵强,但是的确是有点这么个意思)。
说清楚了这个问题,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林诗音在原著里的笔墨这样少,为什么要出现孙小红。 古龙刻画李寻欢对林诗音的思念和愧疚,却没制造多少李、林之间的互动,他写龙啸云的虚伪和推脱,却没花多少笔墨去描述林与龙之间的摩擦和相处。
这不是古龙的疏忽,而是刻意的处理。 原著里的林诗音对李而言更像是一个心结而不是一场恋爱。她更符合一个符号和一种象征。反而李跟孙小红的对手戏才有点像模像样地在相识、相知、然后产生感情的样子,虽然这个过程也是意象式的,蜻蜓点水的。
很明显,古龙这本书的重点并不是李、林之恋or李、孙之恋,虽然看上去通篇都与“情”有关但又并不是真的在“言情”。古龙只是借着一个言情的幌子来寄托他的江湖,来表达他对人性的理解,或者说,来阐述他的“道”,以“情”入“道”,情在这里只是一个手段。
然后题主既然提到对林诗音这个角色结局处理的问题,那我们就再将目光集中到林诗音这个人物形象和她被刻画的意义上来看。
如同很多人表示对多情不满的一个重要原因一样,他们认为古龙对林诗音的塑造太过单薄苍白,这其实有一定的道理。
原著对于林诗音的描写很少,大部分的时候只在回忆中出现。有时候给人的感觉,仿佛她只是一个“人设”布景,因为主角需要一段无奈、悲伤的过去,于是她就出现了,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一段复杂无比,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公案。
从古龙的笔触上看,林诗音并不足以担纲多情的女主角,她的形象完全依附于两个男人对她的念想以及围绕在她身边的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之上。 可是她在书中的确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她在李寻欢一刀刀的雕刻里,在一次次怀念和追忆里,逐渐声情并茂,轮廓明晰。
与孙小红的“实”相对比,林诗音的处理是“虚”的。 对于这个角色的描绘,第一就是她的美貌和风神,足以让素不相识的龙啸云为其相思入骨,几乎夺了性命,又让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十载神伤。除此之外,孙小红见到她也不由得由衷感慨一句:“武林第一美人应该是她才对啊。”
可见,美貌对于女子而言是多么不明觉厉的存在。你无法想象一个庸脂俗粉的林诗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就好像你会怀疑一个不美的王语嫣是否还会招人待见一样。美貌风神,一个女性角色如有了这一笔财富,她的人设就几乎已经圆满了(至少在武侠里)。于是她就是一朵高枝上的凌霄花,等待那个最英勇的骑士将其攀折,别上胸襟,成为他区别于众人的闪闪发亮的徽章。
武侠小说中写一个美女惊人的外貌只需一段简单之极的台词,比如清丽绝俗,美艳绝伦,姿容绝色……这类让人摸不着边际的,无比不明觉厉的词汇……总是想象不出来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美法。 世间美人何止千万种,美是如此感性如此主观,同一个美女在不同的人眼里都会有完全不同的质感。
你可能是她的晚辈,在你眼里她是和蔼的,你也可能是她的好友,在你眼里她是率真的,或者你是她的同伴,在你眼里她是优秀的……这些感性的情绪都伴随审美会融入一个人的外表,成为她风神气质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何能用一两个毫无生命力的词汇草草概括她的全部? ——你只知道她很美。可是美的如此苍白,苍白到无法成人形,只能为“物”。
林诗音于多情剑客而言就是这样一个近似于“物”的意象和寄托。
林诗音脸色苍白,身子单薄,眼睛明亮而冷漠。但她是个美人。而且风神气质无法比拟。即使是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她一袭猩红的风氅,脸色白的像雪——华美空洞又无比清冷,一如她的名字。
容貌有时候就是一个角色的性格。 林诗音的性格亦是“冷漠”的。仔细想想,似乎无法用任何有关热的形容词来形容她,热情,热忱,热心,热烈,热血,……热是需要能量的,只有温暖的物源才会散发光热。在性格上,对应主动积极对待他人的方式 与“热”相对应的,便是“冷”。
林诗音的世界很小,以前只有一个李寻欢,后来就添了一个龙小云。龙啸云与她十年夫妻,小心呵护,未曾走进她的心扉。
甚至丈夫在林诗音的心里连起码的尊严都没有。
原著里写十年后林诗音与李寻欢第一次见面: 林诗音瞪着他,咬着嘴唇道:“很好,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快快乐乐地活着,你连我最后剩下的一点幸福都要剥夺,你……” 她不加思索地当着龙啸云、龙小云和厅上众人的面,指责自己的前男友剥夺了她的人生幸福。
旁人会怎么想,龙小云会怎么想?龙啸云会怎么想?原来你跟我在一起,是如此地不幸,如此地被迫。 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要嫁给我?——可惜龙啸云不敢这么理直气壮。
龙啸云的爱是畸形的,他想必亦心知肚明他怯弱的追求方式和乘虚而入的私心。 所以他也始终无法理直气壮地问一句:你为何要嫁给我。 他只能纵容林诗音的不成熟和冷漠。
林诗音把对命运的报复全部潜意识化,形成一种自暴自弃的手段。她的丈夫面对她的冷淡无所适从,如履薄冰,他的孩子面对一味只会溺爱他的母亲惶恐难安,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总是喜欢做一些惊世骇俗之事来引起父母的关注。
“他(龙小云)不但有个好爸爸,还有个好妈妈,别人吃了亏,也只有认了。” 这句借由巴英之口道出的龙小云失于教诲的台词,强调的不只是龙啸云这个“好爸爸”,林诗音这个“好妈妈”也并不无辜。
最寻常不过的相夫教子的主母之德于脆弱自闭的林诗音而言似是无法承受之重,从前李寻欢的圈子,她并曾不涉入,之后龙啸云的行为,她更是无力把握。
林诗音如果勇敢一点,坚强一点,发觉龙啸云不是她的良人,她可以离婚,卷起行囊转身离开。
但有时候束缚也是依靠的一种。
当你脱出樊笼的时候,也意味着无依无靠,身与心彻底孤独——而习惯了自我封闭,依赖于自我狭小精神世界的林诗音,却逃不开龙啸云的保护伞。
古龙的江湖本是如此的自由和新奇,而林诗音却自己困住了自己。林诗音身边的男人,都下意识地不把她当作同甘共苦,并肩面对风雨的同伴,尤其是在精神上。
所以,遇到困难,李寻欢的本能反应便是独自处理,然后给林诗音安排退路和归宿。小说里提道:别人要伤害林诗音,只因为李寻欢要保护她。
而龙啸云也同样,当感情遇到危机时,他毫不犹豫对林诗音隐瞒,然后自己通过旁门左道解决麻烦。甚至连龙小云,也从来不与林诗音分享任何精神上的危机。
从某种程度上说,林诗音的个性造成了她身边的人对她的“绝对保护”,这种保护又进一步造成了她的依赖,如此恶性循环。她只能从一个人保护伞下进到另一个保护伞下。
也许这类让人产生保护欲的女子很容易博得男性的青睐,不仅如此,柔顺听从也是大男子主义者们里最欣赏的素质,其次,冷漠的素质又使得她们对除心上人之外的其他一概拒之门外。
于是,这样的女子就很容易成为某些男性情感皈依的典范。离开爱情的框架她们就变会成为一道青烟散尽,无迹可寻。所以立体实在,生而为人的标准于她们都是形象上不可承受之重。而这类虚无梦幻,为情而生的女子形象在被后现代拆解重构之后,她们的不近人情和单薄脆弱是致命之伤。
但是,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要挑林诗音的毛病和她的性格缺陷。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我的重点。林诗音真的是如表面看上去的这般,一个无我,极度依赖,视男人的价值观为一切的女子吗?古龙明明是那样一个求新求变,不拘一格的作家,何以会创造这样一朵传统精致的爱情之花?
他给了林诗音这样一个外壳,又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打破?
林诗音是一朵不经风霜的温室花朵,与快意恩仇刀头舔血的热血武侠主题大相庭径。她与李寻欢青梅竹马,多年相伴,但古龙却并没有让林诗音融入李寻欢的圈子,对于李寻欢的朋友,他的社交,他江湖热血的那一面,这些都看不到有被林诗音影响过的痕迹。
同样的位置,天龙八部里的王语嫣,她虽然讨厌武功,但她却为了表哥,博闻强记,硬是把自己变成了天下武功秘籍的活字典。她跟她的表哥的属下朋友,都很熟,即使她的身边还一个母亲天天管着她不让她跟表哥走的太近,她就做到如此地步了。
可见,金庸和古龙,实在是大不相同的。
当然,我并不赞成女人应该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喜好自己的价值观,无条件地去追随他。事实上,我并不欣赏这种模式,也不欣赏王语嫣的爱情。但我想说的是,林诗音并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那种无我的,以男人的价值为中心,听从一切的女子,至少,她有她自己的世界和稳定的步伐,不愿为他人所干扰。
与王语嫣的“无我”,亦步亦趋的追随相比,林诗音挽留李寻欢的方式是“有我”的,她希望的是李寻欢为她而改变,向她的生活目标靠近,比如藏起莲花宝鉴,希望李寻欢做一个平凡无为,陪她一起过安稳日子的男人。
于丹说:一个好的伴侣一定是这样的,我因有你而更爱世界的一切,我比以前更知道父母养育之恩的厚重,更知道要有朋友圈子,更知道得去世界上去做很多精彩的事……
李寻欢从小在李园读书习剑练飞刀,对武道的追悟和执着,对江湖热血的向往,在成长阶段无时无刻不是在贯穿着的,飞刀这种兵器,如果不以灵魂的赤诚和对武道的痴执来浇筑,又如何例不虚发,与个体不分彼此?
林诗音和李寻欢是一起长大的,他们有着很长很久的交集。成长对每人而言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最开始的起点相同,眼界一致,之所以渐行渐远,最终连各自的圈子都没有太多重叠,我想并不是李寻欢没有把他的世界与林诗音分享,而是林诗音对她不感兴趣那部分选择了保持距离。
他只能在她身边的时候,扮演她世界里她所关注、喜爱的样子,然后他再回过身去,直面另一个孤独的自我。
李寻欢终究是寂寞的。他无法从林诗音身上得到灵魂的自由。他们永远不会成为一对仗剑行侠,驰骋江湖,人人称羡的神仙侠侣。
而林诗音也始终是寂寞的,只要李寻欢还是李寻欢,她就要时刻悬于这种不完整的陪伴和危机之中。
林诗音之所以在李寻欢放荡生涯后选择嫁给龙啸云,其实是她对这个空降而至的外界因素手足无措的结果。
我想,李寻欢要是和林诗音在一起,可能并不会幸福。她也许了解李寻欢,也爱着李寻欢,但他们却不是一样的人。林诗音个性很强,她从心理上不肯依附于他,亦不肯为他改变,不愿接纳或接纳不了他与她不同的那部分。
而李寻欢呢?他是属于“道”的。他亦无法为了林诗音的梦想而放弃自我,停下他的浪迹和酒杯。
林诗音不是李寻欢的王语嫣,更不是他的小龙女。林诗音与李寻欢之间的爱情,薄弱到一碰就碎,究其根本,便是在此。这种宿命般的寂寞如骨附髓,无法消除——而爱情无法解决。
而这,大概也是古龙常常面临的吧。
古龙经常在书中感慨情侣之间的隔膜和障碍。他喜爱金庸笔下的小龙女,但他游戏花丛,猎艳无数,却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他的小龙女。
而李寻欢有了孙小红——这个可以和他仗剑江湖,共享生命的人。这是古龙给李寻欢的馈赠,也是古龙自己的理想。
所以古龙宁愿蛇足,也要让李寻欢和孙小红在一起。众里寻他千百度,孙小红身上,或许真的有李寻欢(古龙)的幸福。
再说回林诗音。当龙啸云以血还债,赢回一个丈夫的尊严,龙小云爆发,喊出“为什么我不是他的儿子”,李寻欢身边,又有了一个叫孙小红的女孩……所有的依靠都已离开了林诗音……
林诗音遇到了孙小红,她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她当年的心意,却也看到了她没有的东西——生活的热情。 她发现自己实在是太世隔绝了,看不到清风明月,看不到落日朝霞,看不到通往明天的路。
她还并未老去,她还可以重新开始。终于没有了爱与被爱的对象不对等的沉重包袱,终于没有了依靠也没有了束缚。终于她自己也开始直面孤独,以一个完整的自我,面对广阔天地的未知——她的生命终于开始由自己来完成,而不再需要一个李寻欢来填补。
未来的日子里,或许再也没有人能为她撑开一片伞,但她自己,终于成为了撑伞之人。
这个结局是必然的——她终于开始走出只属于她自己的第一步。被呵护是幸福的,呵护需要自己呵护的人,也同样幸福。她离开那座困住她半生的孤堡,相信她会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远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所以,作为读者,我只有欣慰和期待,却不像题主那般悲观。
首先林诗音并不会多么缺钱,兴云庄虽然耗成空壳,但维持一对母女的安家之费想必尚且可以承受。虽算不得锦衣玉食,但至少衣食无忧。加上她有一个那样聪明,早熟,经验丰富且怜花宝鉴小有所成的儿子在身边,并不见得就会过的多么危险。
何况,李寻欢不在身边,更是少了一个招揽麻烦的大源头。
林诗音其实什么也不缺,或许只是缺了一个给她心理依附,填补内心寂寞的男人。而这,正是她多年以来,无法鼓起勇气去面对的,怯弱不前的障碍。
古龙一向以打破枷锁和破茧成蝶来升华他笔下的人物,这个特征不只是可以从阿飞的自“家的迷梦”,“温柔陷阱”里突围看到,也不只是从龙啸云的因心魔失足到“血洗一身债”的顿悟里看到,不只是从李寻欢的没有方向感的流浪和最后一刀的顿悟与圆满里看到。。。
林诗音需要的并不是李寻欢,而是她自己。同理,李寻欢也一样。
人人都孤独。无论他人如何提醒,焦急,扶持,能救自己的人永远都只有自己。
所以古龙没有让李寻欢的“让爱”成功,反而酝酿出更大的波折,没有让阿飞因为他人的提醒或帮助而离开林仙儿,只有他自己“突然想通了”才作罢;没有让郭嵩阳的牺牲给李寻欢带来多少实质性的益处,该来的总是要来;也没有让孙小红的计划起作用,反而是造成了孙天机的死;而龙啸云最后的觉悟也并没有给李寻欢的决斗带来任何帮助,甚至龙啸云的死,古龙都认为无需被李寻欢得知⋯⋯
纵观多情全篇,古龙一直致力于作孤独的自我证明,我想这就是古龙的“道”吧。他要笔下的人物牺牲自己,去成就更高的自我。那一刹那的生命如流火,却用尽了一生铺垫,在无人瞩目的美的瞬间以求得“永恒的寂静”,是不是有一种“物哀”的味道呢?
川端康成说,凌晨四点醒来,才发现海棠花未眠。
我想我是理解古龙的。理解他为何要违背很多读者求安慰求团圆的心声,而封死所有的退路,不留一点温情假象。我想这是一个武侠作者为艺术所贡献的极高诚意吧。就如同我相信,一个优秀的作家,他虽然书写“悲剧”,但在背后,却给人无比坚定的、向上的力量。
时隔两年,现在再看这个回答,有了更简单的想法,即:李寻欢太孤独了。放眼望去,世界空无一人。是以哪怕只要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一点相似的品质,他都会将其视作能与自己纠葛一生的人,聊慰平生。
这是天才式的孤独,目空一切,自设万千化境又自毁,活的既清醒又沉迷。
“大海虽大却不能供人行走”,想来以李寻欢的为人,平时只看到身边人的好,热爱着人类和未来,对所有人竭尽全力。但那可能并不是全部……谁又知道,他会不会也在午夜梦回之际忽然惊醒,看到这个世界真实而裸露的地表,其实是星川陨落,万古长空。
我有一个朋友,写过一篇上官帮主和李的同人,私以为是写的最好的小李同人之一,名字叫《遒川》(emmm不是耽美也无关风月,全文很短,就只是决战前夕,正反派同游遒川山的一段回忆,不知道网上还能不能找到,感兴趣的童鞋可以私敲我233)在她笔下,我看到了一个不再孤独的小李,虽然只是一段很短暂的回忆,但……真的很令人宽慰吧。
她在后记里写:“为什么多情剑客正反派的互动一再令我神往,或许是因为上官金虹是那个与李寻欢站在同一高度的人,抬头都见月。”
她写的很好啊,抬头都见月,在那个空旷无人的地方终于有了一个不是幻影的真实之人,对他们而言,是知己还是仇敌都已不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