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文蒙面唱将猜猜猜 杨乃文 不媚俗的声音
杨乃文有3年没有发新专辑了——事实上这是她发专辑的正常频率,这样的方式对如今的时代而言已经显得很「落后」。但对杨乃文来说,她操心的只是专辑的录制效果。她形容自己正处于「打仗」的状态,截止到5月23日,她已经录了九首歌,第十首歌虽然已经试唱完,但还不确定「适不适合」。只要专辑还没正式发表,她就会一直焦虑所有事,「接下来是担心混音,再担心拍MV,这些东西都还没有结束之前,我都是一个在备战的状态。」
文
李婷婷
编辑
刘斌
杨乃文从来不是一个「按套路出牌」的人。问她最喜欢什么,她会反问,「为什么有最喜欢?」音乐上是否考虑过保守或者突破的问题,她会回答,「我不在乎。」就算是在2000年金曲奖颁奖典礼上,被张学友、梅艳芳颁发最佳国语女歌手奖时,她上台只说了6个字,「谢谢大家,谢谢。」
和杨乃文有过多年合作的贝斯手甯子达评价她,「我觉得是一种简洁、很有力的感觉,就是她讲话也不是故意要装酷,可是她就会一句,然后句号。」他们第一次合作是在一个音乐节上,前一天杨乃文喝酒摔断了腿,演出当天甯子达把她抱上台,杨乃文对着台下的观众打招呼,「大家好,我是腿断了的杨乃文。」
这样的个性就算是在今年的《歌手》节目上也没有丝毫掩饰。第一次演出,杨乃文只拿到了倒数三名的成绩,乐评人田艺苗觉得她「充满弹性同时又是冷冷的很酷的声音……会造成她的声音的气场互动性差」。第二次演出,当其他也排名不佳的歌手卯足劲要献出绝活时,杨乃文并没有做出太大改变,编导问她,「是不是选跟观众互动的歌会比较吃香呢?」杨乃文回答,「我不知道。」「那你会……」还没等编导说完,杨乃文直接回答,「不会!」
最终,杨乃文上了两期《歌手》就被淘汰了。吴青峰评价她是《歌手》舞台上仅有的「不媚俗的声音」。被淘汰后,杨乃文也没有改变态度,「其实我没有希望待多短或者多长时间……我只是希望我那一天做的事情是做得最好的,我把我该做的事情做最好的话,其实(观众投票)由不得我,我真的努力了。」
在音乐上,杨乃文从不试图取悦别人,她的标准向来都是「个人喜好」。她原本想选《Silence》当做《歌手》首秀曲目(但被吴青峰提前一期唱了才作罢)。这是一首有强烈力量感的歌曲,「还蛮代表我的个性……可能比较少女歌手会唱那么重的歌吧。
」已经出道22年的杨乃文对自己的音乐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我不是最会唱歌的人,但是市场上基本上没有人可以用我的方式去表达,所以我现在就专注在加强我的特色,不会想要去做那些需要强迫自己去做的一些事情。」
「我只是喜欢唱歌。」2007年接受《城市画报》采访时杨乃文说,「我觉得我对音乐政治毫无热情……签约唱片公司,就要接受他们的商业考量,按照一个固定的形式去做宣传和推广,我对这些还是蛮头痛的。」
当2001年杨乃文所在的魔岩唱片宣布解散时,只想着好好唱歌的杨乃文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成立了9年的魔岩唱片一直被视为90年代中国摇滚鼎盛的标志,当时魔岩唱片在大陆签约了窦唯、何勇、张楚。那时候,杨乃文经常会没事就去位于台湾的魔岩唱片公司瞎晃,她常常会遇见不约而同也在公司的张震岳、陈绮贞、顺子,他们会一起打电动、玩电脑、玩桌上足球。
彼时音乐市场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实体唱片的销量大幅下滑,随后魔岩瓦解。对自称「非常没有商业头脑」的杨乃文来说,她不得不自己去寻找新东家。她经历了一段游荡期。她当然找到了新东家,但时代已经不同了。
5月底,《人物》记者在北京见到了准备参加麦田音乐节演出的杨乃文。她穿着红色的背心长裙,黑色中筒马丁靴,头发随意地扎在了后脑勺。她形容自己录制《歌手》时状态是「战战兢兢」,当初是「不小心就答应了」,被淘汰之后,她为自己敢在一堆摄影机、和一群不熟悉她的观众面前唱歌感到开心,「站在那个舞台上面唱歌,其实很吓人,好吗?」
麦田音乐节上的杨乃文 图源微博
在回忆起第二次《歌手》表演选择歌手刘惜君2018年才发表的歌曲《浪里游》的原因时,杨乃文睁大眼睛,表情愉快地说,「就是一个很美妙的事情啊,刚好没多久之前,我在北京参加了公司的年会,大荧幕就会一直循环播放一些公司其他歌手今年的作品,唯一让我留意到的就是这首歌,其他我都不记得。」
对很少唱别人歌曲的杨乃文来说,选歌是一个难题,她坦言自己没法像吴青峰那样,选了歌以后去练就行了,「对我来说,我需要先学习,然后再练比较熟。」当时她的团队七八个人坐在会议室里讨论第二场《歌手》要唱什么时,杨乃文就把在年会上听了很多遍并且非常喜欢的《浪里游》列了进去,结果,「完全没有人理我。」
结束《歌手》录制后,杨乃文又重新进入到新专辑的准备轨道中。她有3年没有发新专辑了——事实上这是她发专辑的正常频率,这样的方式对如今的时代而言已经显得很「落后」。但对杨乃文来说,她操心的只是专辑的录制效果。
她形容自己正处于「打仗」的状态,截止到5月23日,她已经录了九首歌,第十首歌虽然已经试唱完,但还不确定「适不适合」。只要专辑还没正式发表,她就会一直焦虑所有事,「接下来是担心混音,再担心拍MV,这些东西都还没有结束之前,我都是一个在备战的状态。」
「我应该是我们公司里头最严苛的人吧……我有问过他们,我说我是最严厉的吗?他们通常都会说是。」杨乃文对自己的作品有极度的掌控感,即便歌曲已经准备好了,公司CEO都听完说OK了,但只要杨乃文还没有确定,这首歌就还没结束。
她曾经和别人联手制作过自己的专辑,作为制作人,她常常工作到半夜,睡觉不需要闹钟也会醒,就连做梦都会梦到自己在工作。有时躺在床上还在听歌,听到睡着后,她会因为歌里的某一个问题忽然惊醒,想等录音师醒来后第一时间找他修改。「我会把自己弄到就是有点神经质,我也会把别人弄到有点神经质,旁边人都是在安抚我说没事,我知道没有事,我只是想到什么,我就想要第一时间处理。」
但只要结束工作,杨乃文就会待在家里,洗衣服,买菜,做菜,「我是一个爱吃鬼,有空的时候我都会去超市。」如果是周一到周五,她会出门运动几个小时,空中瑜珈、网球、重训、悬吊训练、跑步、拳击她都尝试过。她常常很诧异别人说,音乐是他们的一切,对杨乃文来说,朋友、家人、美食……都非常重要,音乐只是她所处的环境,她很开心能「住在里面」。
杨乃文在练空中瑜珈 图源微博
以下是《人物》和杨乃文的对话。
《人物》:你其实很少参加节目,现在回看你参加《歌手》的这段历程,你觉得你享受这个过程吗?
杨乃文:我真的由心怀疑任何人在这种高压的状态下工作还会是在享受的。当下都是在战战兢兢的,其实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只是非常非常少的部分,我们从头到尾都会有摄影机跟着,戴着麦,中间还要接受采访,采访完还要拍照,包括一些生活花絮,都需要花时间去录制,当下实在是,忙都忙不过来了。我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是飞回台北的那一天睡一觉,一回来又要练歌、挑衣服……
《人物》:你在参加《歌手》的时候发过一条微博,「你们怎么推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会唱我要唱的歌。」
杨乃文:对。我觉得(表达了)两个观点,一个是,我在选歌的时候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这是我要去做的事情。另外一个观点是,每个人都选的不一样的歌啊,那要我怎样,如果我真的要听他们的话,要听谁的,所以其实也不成立啊。
杨乃文参加《歌手》
《人物》:你觉得自己在音乐范畴里是不是保守的,或者是你有想过自己需要突破吗?
杨乃文:我不在乎。我之前面对类似的问题,我都说我不在乎,因为我没有要不保守或者保守,我只有想要唱我想要唱的这个歌,跟我自己想要听的歌,跟我自己喜欢听的歌,这跟保守不保守完全一点关联都没有。
《人物》:那你有想过自己创作吗?
杨乃文:我不是一个那种从头到尾都要创作的人,而且我也没有在乎。有灵感的时候我就会写,没有灵感的话我不会写。我没有硬要(创作)。以前刚出道的时候,可能会比较想要做这件事情,因为觉得好像是个才子或才女(都会创作)。
但是我发现我没有这方面天分,后来就没有再强迫自己。我觉得(强迫自己创作)是个很荒唐的事情。而且我多多少少已经找出自己特殊的地方,我不是最会唱歌的人,但是市场上基本上没有人可以用我的方式去表达,所以我现在就专注在加强我的特色,不会想要去做那些需要强迫自己去做的一些事情。
《人物》:创作不会更有助于你表达你想要表达的那个东西吗?
杨乃文:所以为什么选歌对我来说那么重要,在我的专辑里头,为什么每次选歌都选特别长时间,因为很少人会写出我想要讲的话,或者我想要表达的音乐。
《人物》:新专辑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年能发出来吗?
杨乃文:我已经录了九首了。今年没有发专辑的话,我会很愤怒。已经离上一张专辑快三年了吧。其实我本来没有想要花那么久。而且因为以前的专辑选歌都会选太久,所以我就请公司提早开案,结果我们提早了六个月开案,还是一样,没有(合适的歌)就是没有。原本希望是两年可以发一张,又变成三年。
《人物》:做专辑你会先有概念再挑歌吗?
杨乃文:从来没有过任何概念,我可能真的比较不在乎(歌与歌之间的关联)。之前有首歌在做编曲的时候,我后来听到的时候我自己是非常不喜欢的,然后请制作人调整以后,我还是觉得不喜欢,公司有同事觉得非常OK,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就是不要。
最后这首歌就翻了回来,用了最初的方向,就是坚持了我的意见。制作人有跟我说过,他希望这首歌跟其他歌有一点关联,他觉得想试试看,然后就是硬来一下,他觉得硬来结果还是蛮好听,我说没有,你用硬来这两个字,就已经不OK了。
我觉得特别去找一个关系,当它不存在的时候,对我个人来讲就是莫名其妙,我不需要这个东西,也许在别人的眼光里头其实那个还是适合的,可是因为是我要唱,我觉得不适合就不适合。
《人物》:你选歌的标准是什么?
杨乃文:那不是标准,我觉得那是个人喜好。我们在开制作会议的时候,我有时候说,哎,这首歌有没有会很流行,然后每个人都这样(杨乃文做出板着脸沉默的样子)。每次我都觉得我猜对了,然后好吧,确实猜错了。所以我基本上对主流这个东西没有任何判断能力。
但是其实我好像也没有特别在乎过,我就觉得歌好听就好了。主流不主流到最后是一个几率问题,它变火的话就是主流了,如果任何人可以那么精准地去拿捏这个东西的话,我觉得随便发张片子都红了吧。
《人物》:你的这个「个人喜好」,具体在选歌的流程里,是怎么体现的?
杨乃文:我不会去看名字选歌,就听,听了喜欢就是了。比如《离心力》这首歌好了。当时词写好的时候,来了三个版本,都没有挂名,让大家选。然后大家都选了其他的歌词,我选的是现在的《离心力》。我没有办法管你们选另外歌词的人,因为如果这首歌不是《离心力》的话,我不唱。因为那个词写得非常好,我无法接受看到《离心力》这首歌的歌词,然后唱另外一个歌词。所以尽管大部分的人选了另外的歌词,我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人物》:那你当时为什么就选择了《离心力》这个歌词?
杨乃文:里面很多东西我都非常喜欢,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句「陪伴你到死去多迷人」,我觉得它是一个还蛮温暖的东西,我在录音的时候,我是微笑着唱的。也许听到死这个字的话,大家会觉得,呃,很不吉利,但对我来讲很浪漫,我的内心是一个非常罗曼蒂克的人。
像大部分人觉得说《推开世界的门》更打动他们,听到就会揪心,但是我不会,我觉得《离心力》更揪心。我觉得《离心力》有一种美,还有一点凄,然后《推开世界的门》对我来说是美,它没有凄。
《人物》:你喜欢美的东西啊,这跟你小时候学那么多乐器、爱听古典音乐有关吗?
杨乃文:我觉得那跟自己生下来就是如此有点关系,因为很小就有记忆很喜欢唱歌,然后就是想要学乐器,吵着要学。但是我没有深入地去学任何东西,长笛是我自己教自己的,三弦跟琵琶那是很小时候学的,我现在连弹都不会弹。为了演唱会的话,我会每天去练钢琴,练半个月吧。我还蛮喜欢偏古典的音乐,古典通常是优美的,我喜欢优美的东西。而且我最喜欢听古典的时候睡着,通常听古典睡着应该不会做恶梦。
《人物》:2000年你26岁,发第二张专辑,当年和王菲、莫文蔚、范晓萱这样重量级的女歌手竞争金曲奖最佳女歌手,最后还拿到了,这个奖对你后面的路来说有变成负担吗?
杨乃文:其实我打从心底没有特别在乎输赢,但是你一定要问我的话,我当下根本就不觉得我可能赢,所以我其实自己也吓了一跳,当年其他入围的女歌手都是比我有名非常多的。我也不懂金曲奖是怎么样在操作的,反正我就是去参加了一个盛会,然后我就觉得说我就坐在那边观看就好了。
但是,有人很不经意地在宣布前30秒就站在第一排用口型对我说,我获奖了,然后我想说,张学友跟梅艳芳都还没有讲话怎么就先告诉我了。现在想是蛮幸运的,那一年得奖最棒的地方就是梅艳芳跟张学友颁奖给我。
获得金曲奖的专辑《silence》
《人物》:可是你的获奖感言只有6个字。
杨乃文:我不是那种上台把天地都谢完的人,所以我就总结,谢谢大家,谢谢,我就觉得这就包含了所有人,还有人不愉快吗,应该不会吧。
《人物》:拿完奖之后呢,有什么变化吗?
杨乃文:其实就从那之后,市场就开始有非常大的转变,唱片已经慢慢地不再卖,就是已经没有像以前的那种公司在卖,然后销售量所有人都下降,一开始是比较慢慢地在下降,到后面是超级快的,唱片已经都没有在卖了,然后接下去数位(数字)的东西就进来了,后来变成用下载的。
不瞒你说,我在发第三张专辑(2001年《应该》)的时候,我还OK,可是很多别的歌手受的影响比我还大,我等于侥幸逃过一劫,可是后来也没有人逃得了。后来就魔岩瓦解,我觉得所有在魔岩的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我们当时在魔岩非常非常开心,当时在魔岩的那个气氛是非常不一样的。就是歌手无聊的时候,会去公司晃的。我们去打电动啊,玩电脑啊,然后就是,哎,阿岳(张震岳),哎,绮贞,哎,顺子,就是都没有约,可是大家无聊时都会去公司晃,所以你可以知道那时候在魔岩的感觉是非常好的。
《人物》:魔岩瓦解之后你是怎么应对的?
杨乃文:因为我不是一个会做生意或者是帮自己谈事情的一个人,所以当魔岩瓦解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想说现在怎么办?要一间间(公司)拜访吗?我觉得还蛮战战兢兢,还蛮失败的,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人谈,完全不知道合约里头我可以要求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懂,我没有做过这件事情,啊,要怎么讨论钱,要怎么讨论条款,或者是我有什么权利,我都不知道。然后到最后,就是现在的公司收纳了我。
《人物》:就是2006年发第四张专辑之前吧,那段时期是什么样的?
杨乃文:就比较动荡吧,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当时就跟顺子去巴黎、伦敦散散心,然后跟朋友来大陆在北京、上海玩,就是纯粹地来这边玩,虽然我来过,但是没有纯粹来玩过。我就在北京认识了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到现在每次来北京都会见面。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音乐对你来说是什么,因为会有人会说音乐是他所有的一切,我说音乐不是我的一切,交上朋友才是我的一切。音乐只是我的环境而已,然后我觉得我还蛮开心有这个环境,可以住在里面。但是,没有我的朋友跟家人,跟这个世界所有每一件事情的话,哪来任何灵感写歌或者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