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马牛不相及中的风 升级的乌龟与解禁的虎骨 是风马牛不相及吗
最近被两件事刷屏,一个是农业部核准了CITES公约中部分水生动物物种为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名录,将乌龟、草龟等原三有动物的野生种群核准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进行管理;一个是对虎骨和犀角“松绑”由原先的“禁止利用”调整为“严格管制”。
两条新闻看似没有太大的关系,其实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那就是野生动物驯养繁殖利用与野外种群保护的问题。
大家为什么会对野生动物驯养繁殖如此忌惮?
说白了大家担心虎骨问题,担心犀角问题,担心大鹦鹉和陆龟问题,归根结底还是怕宽松的政策会影响到野外种群。理论上说,合法市场会刺激盗猎,为盗猎所得的野生动物制品洗白提供方便。比如前些年混在各大合法象牙商家柜台里洗白的黑市象牙。
关于这个问题,有个假设前提,那就是盗猎来的比人养的便宜。打一只比繁殖一只出来付出的成本要低。事实真的如此么?
有没有正面的繁育利用例子?
那我们先聊一聊颇具中国特色的龟鳖问题。
前段时间,农业部核准为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物种里,其中就包括多种国产龟鳖。对花龟、草龟、黄喉、眼斑(请原谅我对它们略带江湖气息的称呼)等等等等这些之前连个像样的保护级别都没有,但是野外种群已经快到了功能性灭绝的本土龟鳖一下子提升到国二标准进行保护还是非常令人振奋的。
玩家饲养的草龟和黄喉拟水龟,这些龟在市场上十分廉价,但是野外种群却濒临灭绝
说实话,野生龟鳖早就该保护了,中国本土的野生龟鳖情况之糟糕程度是远超世人的想象的。国人对龟鳖的感情之复杂令世界疑惑,中国人眼中的龟,既吉祥可爱,又美味滋补,每一个在野外遇见龟鳖的人,都有种强烈的不可抑制的冲动把它带回家,要么养盆里,要么炖锅里。
如今的野外,除了中华鳖这种跑得快、躲得好,干架凶,产蛋多,既上得了高山溪流,又下得到大河大湖战斗力逆天的物种还有一定的数量(但是种群数量依旧急剧下降),还有生活在山区溪流中的龟鳖还有最基本的种群在苟延残喘,其它的各大龟鳖可以说是集体被逼到了功能性灭绝的边缘。但是另外一方面,中国的龟鳖养殖业在蓬勃发展,早就发展成了一个蔚为壮观的产业。
那么,是养殖业摧毁了龟鳖的野外种群么?
很多时候,答案都是否定的。
比如养中华鳖,这可能是全国(当然也是世界)被养殖最多的龟鳖,2013年,我国中华鳖产量达到空前的35万吨,虽然近几年市场低迷,产量有所下降,但是年产量也在20万吨以上。然而野生中华鳖数量确实在锐减,这能怪罪于中华鳖养殖业吗?会有人抓野生中华鳖冒充养殖中华鳖卖吗?中华鳖养殖业经历了多年的发展俨然已经相当成熟,甚至培养出了不同的“品种”,各品种的中华鳖在肉饲比、耐寒耐热程度、抗病性、甚至壳型壳色外貌上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差异,养殖出来的中华鳖也更加便宜和清洁。
水产市场上出售的人工养殖的中华鳖
没有人会傻到把野外抓获的中华鳖混在人工中华鳖里出售(相反,倒是很多人用外塘养的中华鳖在努力模仿甚至伪装成野生中华鳖出售。因为国人会相信野生的更有营养,更有味道,更滋补,这就跟用养殖场的肉食鸡冒充土鸡是一个道理)。
当前情况下,威胁野生中华鳖的绝对不是中华鳖养殖户,养殖户们量产出的安全又便宜的中华鳖占据了市场,某种程度上还减轻了人们对野生中华鳖的需求。威胁野生中华鳖的其实是栖息地破坏、环境污染、巴西龟入侵和食客们对“野味”的偏执。
对中华鳖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工农业污染、栖息地破坏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花龟、草龟等大宗养殖龟种里面。在随便一个花鸟市场花20块钱就能买一只草龟、花龟的情况下,人们没有理由去购买更加昂贵且不够温顺还带一身寄生虫和细菌的野生龟来当宠物(个别野龟、野味发烧友除外,谢绝抬杠)。
所以像中华鳖这种繁殖技术成熟、人工个体价格低于野生个体价格的驯养繁殖利用是不会影响野外种群的。
那什么样的驯养繁殖会威胁野外种群呢?
有一种确定会威胁到野外种群的就是强烈依赖野外种源的驯养繁殖。
任何物种的饲养必定要从野外获得种源,。初期繁育的种源肯定是从野外抓取,这个不可否认,而且在这个抓的过程中造成了野外种群的减少,这也没啥疑问。问题在于当前情况下该物种的养殖是否还停留在强烈依赖野外种源的状态。对前面说的中华鳖来说,它已经更接近于家养动物而不是野生动物,能按规格量产的中华鳖养殖业早已经摆脱了对野生种源的需求。
有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是黄缘闭壳龟。按水龟圈的审美标准,一个好的黄缘,那得红壳,高背,细纹,人工养大的黄缘苗子由于湿度不够、营养过剩、活动过少等原因很难养出野生黄缘那种质感。而且,由于驯养时间较短,人工带大的黄缘或多或少都存在生殖能力不如野生下山黄缘强的情况,这就造成了那些急于求成的玩家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更倾向于购买一只下山的野缘。
一只野外捕捉的黄缘闭壳龟,图片来源网络
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黄缘满地跑没人要,到一零年前后被炒作成天价,安徽湖北一带的猎户、山民、贩子早就带着训练有素的猎犬把黄缘的栖息地细细的搜刮了无数遍。当前的情况是一个野黄缘,卖的比养殖的黄缘更贵,而且繁殖户乐于获取野缘来复壮自己的繁殖种群,这种情况下的繁殖利用对野外种群就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这对虎骨犀角问题有什么借鉴意义?
回到虎骨和犀角的问题上来,这几天已经有颇多的文章来讨论这个事情,我不打算再赘述,如果抛开政治正确和感情层面的因素(尽管很难),我个人认为对虎骨的“解禁”除了满足商业诉求之外,本身不具备太大的影响力。
首先,老虎的人工繁育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仅东北虎林园一家来说(当然也是此次“解禁”中最大的受益者)已经有两千多只的“存栏量”。全国范围内登记注册的饲养数量在6000只以上(实际养殖数字远超六千)。尽管人们很难从感情上接受,但是往日的森林之王现如今与家畜并无两样。
老虎的养殖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图为东北虎林园内饲养的老虎,图片来源虎林园官网
就如蔚为壮观的中华鳖养殖业一样,养殖技术颇为成熟的养虎业根本不需要再从野外获取种源。对可能存在的盗猎分子来说,去捕猎国内那仅有的27只野生老虎(最新数据可能超40只)来贩卖出售的成本也已经接近甚至高于饲养一只老虎的成本(注意,我说的是以老虎为目标的捕猎,不要与与漫无目的的逮到啥算啥的中国式狩猎混淆)。
类似的情况发生在非洲犀牛农场的身上。尽管三亚龙晖的犀牛繁殖技术并没有像老虎和中华鳖的繁殖技术一样成熟,但是在非洲的私人农场里,犀牛已经半家畜化,比如在南非,伺养着的1500多头犀牛的农场主JohnHume与东北虎林园有着相似的诉求。
南非JohnHome农场中饲养的成群犀牛,图片来源见水印
其次,姑且先不讨论在遥远的非洲那些野生犀牛的处境,也不要过分看重象牙案例的可借鉴性,毕竟战乱、饥荒、瘟疫、军人干政这些非洲特有的外部环境决定了非洲象牙问题是个复杂的多因素决定的事件,非洲大象数量的上升和下降绝对不是简单的只受象牙贸易政策变化的影响。
对咱们自家国门内的事情来说,威胁到老虎野外种群的原因是偷盗猎吗?这恐怕是很多人不愿面对也不愿去思考的问题。人类活动干扰、适宜栖息地减少,现有栖息地破碎化,这才是限制东北虎种群发展的主要原因。如果这些情况没有得到有效改善,那也不应该让老虎养殖户来“担责任”
说白了,卖虎骨的商人想到的是怎么挣钱,保护并不是他们的诉求也不是他们的义务。对动保工作者还有更多的吃瓜群众来说,与其指责一件不可阻挡的事情,还不如找机会跟商人们坐下来聊一聊:卖虎骨挣的钱,有多少能拿来保护野生虎?毕竟,这25年来攒下的虎骨,真的值好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