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英年早逝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会英年早逝”
2019年,最后一批80后也都要满30岁了。成年人的世界,“画小人”的童年已经去得有点远了。
小时候大家都会画画,拿起笔就能画小人画丛林画怪兽画星球大战,长大后很多人就都不会了,难怪艺术家 Keith Haring 会说,“那些大人忘记的事情,小孩子都记得”。
1980年至1989年,80后出生及童年的这段时间,也是 Keith Haring 的黄金十年,20岁到30岁。
▲ Berlin Mural, 1986 - Keith Haring1986年 Keith 受邀参与柏林墙涂鸦
十年间,他满世界不间断地“画小人”,从地铁站到博物馆,从广告牌到柏林墙,速度越来越快,线条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明确的符号化,越来越深刻的主题,从不为人知到举世闻名。
十年间,他从一个寻求自由的纽漂青年,变成了纽约艺术圈交际的中心人物,当然安迪·沃霍尔功不可没。他交了很多朋友,小野洋子、麦当娜、Patti Smith、格蕾丝·琼斯……也送走了很多朋友和爱人,安迪·沃霍尔、让-米歇尔·巴斯奎特、Juan Dubose……
80年代的这十年,给了他动力也耗尽了他的生命,1990年2月,Keith Haring 便去世了,年仅31岁,死于艾滋。
他的活力、他的性情、他的早逝、他的HIV阳性,或许,没有谁比 Keith Haring 更能代表80年代的纽约。
时代和人一样,有些比其他的需要更多的氧气,20世纪80年代的纽约就是这样。那时它正从破产的边缘挣扎着走向繁荣,人们活得更大声更用力,死得也更早。一方面是张扬的活力,一方面是不可控的艾滋——两个极端,既给这座城市注入了强烈的创造力,也永远地改变了这座城市。
19岁,纽约是他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1978年,19岁的 Keith Haring 离开宾夕法尼亚洲,来到纽约,因为他的家乡已经再也无法满足他。
从小就和父亲一起画漫画,创作人物和故事,以为长大要去迪斯尼的 Keith Haring,被迫去学过商业艺术,但很快就退学了,不想当漫画家或者平面设计师,他想成为艺术家。18岁带着女友一起搭车周游美国,看不同的艺术作品,开始被一些现代艺术家影响。
在卡耐基博物馆看到 Pierre Alechinsky 的大型回顾展,那是他第一次看大到“一个比我年长的人在做一些和我的抽象画有些相似的事情”,这给了他全新的信心。
他也被 Christo 影响,那是在 Christo 完成作品《Running Fence》之后,他意识到公共艺术可以将艺术创作带到比传统观点更广的领域,它们可以和更多不同的人进行交流,而不是将艺术视为精英主义的专属。
19岁,开始想要一个更大的舞台更自由的环境,开始想要一个大的突破——纽约是他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 1980 Keith Haring 受William Burroughs影响的cut-up拼贴作品
当时的纽约正处于破产的边缘,虽然市政府得到了联邦政府的救助,但这座城市却在富人和穷人之间,在奢华与堕落之间,在光鲜与边缘化之间,在上城区和下城区之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分化。纽约的艺术界也呈现出一种精神分裂,一边是上东区的波普巨星,一边是实验东村的涂鸦艺术家。
Keith Haring 拿到了纽约视觉艺术学院的奖学金,和概念艺术家 Bill Beckley 学习符号学,研究象形文字和原始艺术,并且尝试视频拍摄和表演艺术的可能性,他学习垮掉一代作家 William Burroughs 的文学创作思路,用文字图片之间的隐藏信息及相互联系来表达观点,也开始了大量的写作。
他在这些尝试中寻找一种独特的视觉交流方式,人群、动物、飞碟、金字塔……这些图形开始符号化,开始发展为一套他自己的图像化词汇。
地铁站,Keith Haring 最早的实验室
“去到纽约两年后我才开始涂鸦,让-米歇尔·巴斯奎特是我开始玩涂鸦的主要灵感,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我并不知道谁是让-米歇尔,但我认识他的作品”。
纽约街头的涂鸦给了他特别的灵感,涂鸦描绘了一个时尚、街头智慧、创意、自发和地下的世界——所有这些都是他所仰慕和向往的。
Keith Haring 一直没有开始涂鸦,直到1980年的一天他在地铁站看到那个本该贴广告却意外空着的黑色展板,“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完美的绘画场所,我回到地面上的一家玩具店,买了一盒白色粉笔,又下去在上面画了一幅画”。后来每碰到一个这样的黑色空间,他都会很好的利用它们,毕竟这可是营销专家们用来宣传产品的广告位。
就好比在学校他总喜欢把自己的作品挂在走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Keith Haring 喜欢在公众场合画画,喜欢有人看着他画,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哲学和社会学的实验,他在学习在观察人们对他画画的反应和互动,“我总是很惊讶,当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遇到的人真的关心它们的意思。
不管他们多大,不管他们是谁,人们问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画的这个意味着什么?总能得到人群的反馈,也总会有冲突,无论是有兴趣看它的人,还是想告诉你不应该在那里画画的人……”
慢慢的,Keith Haring 有了一些知名度,“不止一次,我被警察戴上手铐带到了警察局,但他没想到警署里的其他警察都是我的粉丝,他们急切地想见我,跟我握手”。
到1984年,Keith Haring 在地铁的涂鸦已经开始产生反作用,因为所有的人不再只是看画,而是开始偷画,每次他画完不到两个小时,画就消失了,因为已经被人卖掉了。
接下来的几年,Keith 很快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他以惊人的精力工作,在鹿特丹、东京、那不勒斯、安特卫普、伦敦、科隆、米兰、巴塞尔、慕尼黑、波尔多、阿姆斯特丹、巴黎等城市举办展览。
而早在1982年他在纽约办第一个个展前,他的作品就已经传遍了世界,“人们认为这并不是一个艺术家的作品,而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词汇。印有图案的T恤在日本出现,运动鞋在巴西出现,连衣裙在澳大利亚出现,远远早于我制作任何商业物品……”
参加麦当娜的婚礼,安迪沃霍尔是他的男伴
在一次采访中,Keith Haring 被问到:“如果你可以成为历史上的任何艺术家,你会想成为谁?”他说:“沃霍尔或毕加索”。这说得通,因为沟通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他想接触到最多的人。
1986年4月,Keith 在纽约开了一家名为 Pop Shop 的零售店,将他的作品印在T恤等各种各样的产品之上进行商业化传播。“我的作品开始变得越来越昂贵,在艺术市场上越来越受欢迎。这些价格意味着,只有买得起高价艺术品的人才能接触到这些作品,但是 Pop Shop 使它们触手可及。”
“评论家和策展人的权力之大令人恐惧,这样的人有足够的力量把你从历史中抹掉……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一些批评人士受到了侮辱,因为我不需要他们。我也没有通过任何 ‘适当的渠道’,而是成功地直接走向公众,找到了我自己的听众……我绕过他们,找到了没有他们的公众。”
安迪·沃霍尔在他的“Factory”批量生产丝网印刷作品,同时不断推出由他包装出来的“superstar”,而Keith Haring 通过他的 Pop Shop,用生活方式来传递他所要传达的信息,不同的方式,却又有本质的相似。
Keith Haring 和安迪·沃霍尔从1983年在一次展览中认识后便成了朋友,他们之间也是一种“共生”的关系,沃霍尔通过 Keith 来了解年轻的艺术趋势,而 Keith 通过沃霍尔的社交圈才有了最终的名声。
麦当娜和 Keith Haring 曾经在同一家 club 打工赚生活费,同样是在刚来纽约刚起步的那段时间。1984年,许多有影响力的名人聚集在 Paradise Garage 参加 Keith 的26岁生日聚会。
在安迪的陪同下, Keith 的老朋友麦当娜走上舞台,穿着一件粉色夹克表演《乔装打扮》(Dress You Up),外套上覆盖着 Keith 大胆的黑色马克笔画。一年后的1985年,麦当娜和演员西恩·潘举行了一场明星云集的婚礼,作为麦当娜的好朋友, Keith 受邀参加婚礼,并选择了安迪作为他的男伴。
他们合作为麦当娜的婚礼创作了一幅狗仔队灵感的作品,同年,安迪把麦当娜放在了《Interview》的封面上。
小野洋子回忆 Keith 和安迪·沃霍尔的异同
“Andy 带 Keith 去我儿子西恩的生日聚会时,Keith 拿着这幅大画布进来了——还是湿的!那天西恩九岁。
我一直认为 Keith 和 Andy 是非常好的朋友,有很多共同点,但他们又是非常不同的艺术家。Andy 的观点很幽默,但他对待自己的观点非常认真。当他画坎贝尔汤罐头的时候——那是一个非常幽默的概念——但他对待汤罐头的态度非常严肃,他不得不那样做来表明他的观点。
▲ Andy Warhol画的Keith Haring,和Andy Mouse-1986
Keith 的情况正好相反。 Keith 涉及的都是非常严肃的话题,比如艾滋病,但反过来,他又以一种非常幽默、生动、令人振奋的方式来探讨这些问题。这和 Andy 情况完全相反。这就是 Keith 这么有趣的原因,我不认为 Andy 会处理像艾滋病这样的问题,他会处理一些非常肤浅的东西——反映世界表象的东西——然后以一种非常严肃的方式对待它。所以他的方向和 Keith 的很不一样。
Keith 一直站在艺术界之外,因为他的艺术就是人民的艺术。在这方面,他就像一个流行音乐的唱片制作人——那些歌曲深入人心的团体。约翰·列侬做到了,披头士在60年代也做到了。
▲ We the Youth-1987 (Philadelphia) Keith 非常喜欢参与儿童项目
Keith 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这么大的层面上进行交流。 Keith 很平易近人——他也很善良,尤其是对孩子们。他天生就善于与人沟通,而大多数艺术家却没有这种能力。我没有。但他做到了——这太神奇了!”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会英年早逝”
80年代的纽约,AIDS是相当重要的话题。 1981年艾滋病疫情大爆发,总统里根直到1985年才在公众演讲中第一次提到了“AIDS”这个词,由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了解病毒来源和传播方式,在人际交往活跃的纽约,疫情的爆发更是让许多艺术家和创作者都身处其中。
Keith Haring 身边的朋友不断离世,包括Juan Dubose,以至于 Keith 感染了艾滋的谣言比他1988年实际检测出HIV阳性还要早很多。
▲ A Pile of Crowns, for Jean-Michel Basquiat, 1988 巴斯奎特去世时Keith所作
1987年2月,安迪·沃霍尔手术后因意外的心脏病发作去世,一年后他另一个好友让-米歇尔·巴斯奎特死于药物过量,同年,Keith 被诊断出艾滋,这并没让他感到意外。
1987年3月20日,Keith 在日记中说:“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会英年早逝。但我认为它会很快(一场意外,而不是一种疾病)。时间会证明我不害怕。我把每一天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我爱的生活。”
▲ Ignorance=Fear 1989, 无视=畏惧
他为种族歧视而战,为艾滋病而战,为儿童而战。1987年3月,Larry Kramer 在纽约成立 ACT UP,一个艾滋病民间工作组织,口号“Silence = Death”(沉默=死亡),Keith Haring 是组织背后的赞助人,也为此创作了那张著名的海报,Keith 版本的 See no evil, Hear no evil, Speak no evil。
“不管你工作多久,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总会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即使你活到75岁也一样,仍然会有新的想法,会有一些事情是你希望自己能够完成的。你可以工作好几辈子……我在面对死亡的现实时没有困难的部分原因是,在某种程度上,死亡不是一种限制,它可能在任何时候发生,也会在任何时候发生。
如果你以此为标准来生活,死亡就无关紧要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种对永生的追求,因为你在创造这些你知道有不同生活的东西,它们不依赖于呼吸,所以它们的寿命比我们任何人都长,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延长了你的寿命”。
即便在“狗屎”中,也有希望的成分
在1982年3月18日的日记中,Keith Haring 反思自己“生于1958年,Space Age 的第一代孩子,出生于电视技术和即时满足的世界,原子的时代。60年代在美国长大,从《生活》杂志上了解到越南战争”。
这位年轻的艺术家非常清楚核战争的危险以及他的国家在广岛和长崎开创的先例,也同样认识到在“和平时期”使用核能所固有的危险。1979年臭名昭著的三里岛核泄漏事故发生在距离宾夕法尼亚州库兹镇他的家乡不远的地方。将射线投射到地球人身上的UFO经常盘旋在他的作品上方,他那著名的“发光宝宝”Radiant Baby 可能既是是未来和完美的象征,或许也同时暗示着放射污染和精神光芒。
Keith 的作品不像我们有时认为的那样单纯,也不像我们有时认为的那样肯定。19岁的时候,他在日记中写道:“在所有的shit中,闪耀着一缕希望的光芒,那是少数人的常识。音乐,舞蹈,戏剧和视觉艺术:表现形式,希望的艺术。这就是我认为我适合的地方”。即使在“狗屎”中,也有希望的成分,这两个实体的共存定义了Keith的宇宙。
人群
在 Keith 的作品中,人群意味着力量,但这种力量可能消极的也可能是积极的。在某些情况下,群众被描绘成反对压迫的强大而不可战胜的统一战线。 Keith 解释说,在他10岁这个易受影响的年龄,在电视上看到越南战争和种族骚乱,对他的政治和社会意识产生了巨大影响。
对 Keith 来说,这群人也可以代表一群很容易被虚假神引入歧途的暴民。他知道1978年琼斯镇大屠杀的恐怖,当时有900多人在邪教领袖 Jim Jones 的带领下集体自杀。当然,人群在很多画面里也代表欢快。
十字架
Keith 生长在宗教家庭,他的作品中十字架的含义一直是争论的话题。哈林反对原教旨主义的基督教和所有教条,十字架有时会出现在屏幕上,经常被用作刑讯或谋杀的工具,而其他人则站在旁边。不管他是否拒绝了自己的成长,他的作品显示了他对基督教故事的了解。
在Keith的作品中,狗跳舞、吠叫或咬人的场景经常出现,并发展成与他有关的标志性形象。后来成为狗的形象,一开始其实是一种没有定义的生物,而 Keith 的狗(通常用两只脚来描绘)可以被理解为人类的神话代表。
跳舞的狗经常被用来指代艺术表演或霹雳舞,但 Keith 的狗也代表古埃及神阿努比斯(Anubis)。阿努比斯长着一个豺头,负责看守死者。在 Keith 的版本中,狗狗们玩弄或碾碎小人类的形象既体现了埃及人的生与死观念,也体现了基督教观念中的“dance of the dead.”
科技:从棍子到收音机、电脑和UFO
在Keith的作品中,棍棒是一种常用的武器,被选为最基本和最容易获得的方式来殴打、折磨或谋杀。它也是一种力量的来源,充满魔力,并以力量激活他作品中的生物、人和物体。
Keith对包括电视在内的科技有着矛盾的感觉,而电脑、机器人或太空老化的机器常常被描绘成控制人类。哈林在1978年预言,硅芯片和计算机将成为它们自己的生命形式,把人类变成计算机的奴隶,而不是反过来。在他1983年未命名的作品中,这位艺术家描绘了一只头部有个人电脑的毛毛虫。毛毛虫是生物蜕变成蝴蝶的进食阶段,有时也会表现为怪物,象征着暴饮暴食和贪婪。
而UFO代表着他者,代表着社会规范之外的人。
空洞或者带有“X”的人物形象
经常在他的作品中出现的空洞,象征着我们所有人的空虚,最初是对1980年约翰·列侬被一名疯狂的歌迷谋杀的回应。
“X”是一种反对把人变成目标的更普遍的说法。有时,他会以“不许开枪”的姿势斩首或举起手臂,强烈反对当时的一些事件,比如艾滋病危机、南非种族隔离时期的紧急状态,或者越南战争。
虚线代表他性,包括同性和肤色,这是Keith最重要的政治和社会议题。后来,圆点也表示了疾病的差异性,主要是艾滋病。
拥抱
尽管Keith的作品中充斥着暴力意象,但他的基本思想是虔诚的人道主义和爱。以他反复出现的拥抱为例,这种拥抱通常发生在两个无性别和无种族的人物之间,当他们拥抱对方时,两人都容光焕发。
什么都不重要,所以才什么都重要
TATE LIVERPOOL将会有Keith Haring的大型展览,探索激进主义如何在他的艺术中发挥关键作用。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