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斌的父亲 纸上的光明与内心的黑暗——关于梁小斌忏悔的一些随想

2017-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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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多少诗人,梦想自己一提起笔,落下的都是名垂千古的篇章.但是,请记住,缪斯女神永远只垂青敢于勇敢地真诚见证时代的大师.终于,诗坛有人站出来讲句真话了,这个声音我们等了很久,这个声音振聋发聩:"我自责,<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违背了巴金先生所倡导的'说真话'的原则,我建议,将这首诗从所谓的诗歌经典系列中永远抹去."2006年巴金去世的那天,我与朱大可在上海一家潮菜馆聚餐,席间有家贵州报纸手机采访大可,要他说一句对巴金一生的评语,朱大可一时答不上词,我随口代他说了一句:"

多少诗人,梦想自己一提起笔,落下的都是名垂千古的篇章。但是,请记住,缪斯女神永远只垂青敢于勇敢地真诚见证时代的大师。

终于,诗坛有人站出来讲句真话了,这个声音我们等了很久,这个声音振聋发聩:

“我自责,《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违背了巴金先生所倡导的‘说真话’的原则,我建议,将这首诗从所谓的诗歌经典系列中永远抹去。”

2006年巴金去世的那天,我与朱大可在上海一家潮菜馆聚餐,席间有家贵州报纸手机采访大可,要他说一句对巴金一生的评语,朱大可一时答不上词,我随口代他说了一句:

“生得短暂,死得漫长”。

这句话后来成了许多媒体的头条。其实,我并不是随口说的。十几年前,曾听一位工人作家说起(这位作家曾是“文革”时期作协的造反派头头),当年,巴金一看到他就吓得闪到路边的草丛,低头认罪。后来,又去翻阅煌煌大卷《随想录》,发现这段历史巴金只字未提。

说真话,真难;说真正的真话,难上难。读完梁小斌的文章,顿时感佩至止。

阿多尔诺曾绝望地认为,人类自从有了奥斯威辛以后,再写诗就是耻辱。这句话是彻彻底底的真话,虽然极端了一点,但他道出了人类良知与诗歌关系的真谛。

郑板桥的《沁园春·恨》更让我们心灵颤栗。历史将会证明这是诗歌史上的最好作品之一,值得我们不惮篇幅,全文照录:

“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

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

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颠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

又是一个极端例子。虽然极端了一点,说的却是句句珠玑真言。农业文明的封建年代,哪有那么多庭院深深深几许?哪有那么多小桥流水的踏青美景?乾隆主持编撰的四库全书诗歌史,就是帝王将相的粉饰史。

1991年前,我一直生活在一种自欺欺人的善中,那年,我写下“我要深入恶的内部”这一诗句,然后就弃笔开始经商谋生的生涯。12年以后,也就是2003年的除夕,我突然灵魂出窍似地重新提起笔,完成了《矛盾颂》。不久,我又开始了史诗《这黑夜也是黎明》的创作,在题记里,我感慨万千地感叹道:

“啊,纸上的光明/你遮掩了我们内心的黑暗。”

从商12年,目睹了人性无数的恶的一面,要我在违心地歌颂或赞美这个现实世界,扒掉我身上十层皮,我也做不到。除非,我是傻子或是白痴。也就是那一刻,我真正体会到“批判现实主义”这六个字的千钧分量。

2003年重返诗坛,一阵阵喧嚣尘上扑面而来,各种自欺欺人的宣言式写作多如牛毛。什么创新的“下半身写作”,那有什么创新,不就是古就有之的“春宫诗体”的回潮,什么“废话体写作”,不就是一千年前就有的自娱自乐的“回文诗”翻版。诗坛被创新的焦虑折磨得面目全非。个个以一代诗风的开山鼻祖自居,先不要说良知,就连最起码的诗歌史常识都不了解。如果仅仅是因为无知倒可原谅,问题是统统知悉,却在厚颜无耻地欺世盗名。

公元前后,罗马与雅典之间的城邦之间的战争此起彼伏,《伊里昂纪》和《奥德修纪》里描述的英雄和战争,在今人看来像是神话,但对荷马来说,却是他无法逃避的现实。

中世纪,教会势力空前集权,垄断了全部文化,对人民以“什一税”进行残酷的压榨,《神曲》中描写的地狱、炼狱和天堂,在今人看来好似神话,但对一生被教会放逐,远离祖国佛罗伦萨的但丁来说,却是悲愤的现实。

18世纪至19世纪初,资本主义的价值观已经肆虐了德国,人间进入一切都以交换为原则的残酷的现状,《浮士德》中的浮士德博士以出卖灵魂为代价,换取了梅菲斯特给予的日常生活的感官享受,在今人眼里已成了普世法则,但对歌德的一生来说,却是无情的现实。为了享受高官厚禄,歌德一生付出了什么,歌德苍凉的内心清清楚楚。难道不是灵魂?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所有人的个人生活都被那场国与国利益竞争的巨大悲剧所吞没,人们已经几乎不再有什么个人经验和感情,艾略特《荒原》里描述的人类精神危机的荒原是艾略特的现实,也是我们今天的现实;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依靠大发战争财美国进入了高度的物质文明世界,形成了美国军事-工业-政治一体化的富人强权体制,这一体制牢牢地统制了青年们的精神王国,成为了金斯伯格等“垮掉的一代”的精神桎梏,《嚎叫》里种种青年们的种种异常行为,其实是对虚伪沉闷的现实的叛逆。

多少诗人,梦想自己一提起笔,落下的都是名垂千古的篇章。但是,请记住,缪斯女神永远只垂青敢于勇敢地真诚见证时代的大师。

总还是有让人透气的时候,2004年读到了谭克修的史诗《县城规划》;2005年读到了陈朝华的诗句“所有的病毒都比春天幸福”,“所谓的理想与激情都是隐私”;今年读到了梁小斌自我剖析的檄文。透完气,来了肃然起敬的劲。《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可以从经典诗歌系列中抹去,但梁小斌的名字必将永远留在经典中。

2007年1月,《天问诗歌公约》应运而生了,希望同时代的诗人们以此为鞭策,早日奉献点见证时代无愧于时代的新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