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的琴人物分析影评】影评分析《钢的琴》
由辽宁籍青年导演张猛执导,由王千源和秦海璐主演的电影《钢的琴》,讲述东北一个重工业小镇下岗工人陈桂林为争取女儿的抚养权,打造钢琴的感人故事。影片展现了一群有着各种经历的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聚集在一起,为梦想而不屈奋斗的精神。作品以一种略带苦涩的东北式幽默描写工人下岗后的失落、无奈和痛苦以及他们乐观坚韧地与残酷现实生活的努力抗争。
因为作品展示了真实的生活与丰富的人性,这部电影在2011年不负众望地拿到了上海电影节的众多奖项。影片先后还受邀参加了四十多个国际电影节,并斩获奖项。巧妙的故事构思、生动的人物塑造、新颖的叙事手法、流畅的剪辑、匠心独具的音乐和深刻的现实意义等共同成就了《钢的琴》这部小成本影片。
典型的线性叙事
如同大部分剧情片,《钢的琴》有复杂的情节,一条主要叙事线,两条次要叙事线。主要叙事正如影片名字所提示出的,与钢琴息息相关:学琴——画琴——买琴——偷琴——造琴。陈桂林起先还能勉强支付起女儿的学琴费,女儿则在半夜留在学校点蜡烛学琴。
但不久老师发现,禁止她再练琴,于是陈桂林用硬纸板画上键盘给女儿练琴。当陈桂林与妻子在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如火如荼之际,女儿提出谁给她钢琴就跟谁走。借钱未果下,他与一众亲朋好友想在半夜把学校的钢琴偷走,事迹败漏后,他偶得启示,便开始了造琴计划。
围绕着“琴”,牵出另几条叙事线:其一便是陈桂林的爱情线。他下岗后,妻子不堪清贫的生活,要离婚并嫁给富有的药商。虽然同乐队的淑娴数次表现出很想和陈桂林在一起,但他始终是“欲拒还迎”的态度。在一次聚餐后,他甚至对淑娴说想要娶她是为了“照顾老人”“尽义务”。
淑娴认为即使造出钢琴也难以拿到抚养权,而且孩子跟着条件富裕的母亲生活会更好,陈桂林却认为她是出于继母的仇恨心态。之后两人心生嫌隙,淑娴与同做饭的王抗美关系越发亲密。
在一个又一个误会之后,陈桂林终于能够坦诚面对新的感情,也学会了爱人,终于能够真心地对淑娴说一句“我现在可以娶你了”。另一条线索则是关于东北老工业区的印象——人们试图阻止将要被炸毁的两根烟囱,却无力挽回它们的命运。
在这里,不能单纯地概括说中国人“恋旧”,虽然在有的人眼中那只是两根烟囱,但在老一辈老东北开拓者、建设者眼中,那却是成长的记忆、国家的坐标、遗忘许久的老朋友。时代发展的进程要求它离开,工人们再多的挽留也只能是徒然。
正如时代发展,国有大工厂制度被要求离开,这些工业时代遗民只能顺应潮流,自己过活。最后,工人们集体见证烟囱的离开,滚滚烟尘淹没的却不仅仅是时代印记,此外,剧中人物的出场也很有特色。
超现实的叙事形式
超现实主义是西方重要的现代主义艺术流派之一,电影中的超现实主义强调通过特殊的意象 和结构形式表现梦境、潜意识、非理性和变态的心理。《钢的琴》中有很多超现实主义电影叙事手段,集中呈现有三次:
第一次是众人帮助陈桂林争夺孩子抚养权铤而走险、深夜偷琴不成被关在派出所里的一组镜头。在半梦半醒间,男主角陈桂林非常投入地弹着钢琴,忧伤的旋律在他的指尖如河水般轻轻流淌,飘飞的雪花散落在他身上,也落在钢琴上……这是一段人物心理的写意,既是主人公昔日理想和尊严的潜意识的外化,也是对后面造琴行为的合理铺垫,整个画面似梦似觉,亦梦亦觉,与全剧整体写实的风格比较起来,具有很强的超现实的特征;
第二次是围绕着代表一个时代的两根烟囱的去留问题的演讲之后,男、女主人公在类似戏剧舞台的布景中,男主角陈桂林拉着手风琴,两道如烟囱一样的光柱自上而下投射在人物身上,若隐若现,若有若无,这又是一组心灵写意的镜头,光柱形成的烟囱形象正是一代人的象征,舒缓的旋律似乎在诉说一代人曾经的风光与辉煌,也在诉说今日时代变迁所带来的无奈和窘迫,这组镜头依然是超现实的;
第三次是在进行钢琴核心部件浇注时同步穿插出现的小火车上的西洋风格的舞蹈,刚劲的舞蹈动作、激昂的《西班牙斗牛士》旋律、飞溅的钢花———一切都令人振奋,一扫影片开场以来重压在人物和观众内心的阴霾,给人以生活的勇气和力量,使用的仍然是超现实的艺术手段。超现实手法的运用既丰富了人物的内心,扩展了作品的叙事容量,也为无奈的现实涂上了一抹淡淡的希望的亮色,给观众留下些许温暖的感觉,在片尾增添了无限浪漫的诗意。
舞台剧的电影布景
舞台剧作为电影的姊妹艺术,是呈现于舞台上的戏剧形式,独特的布景设计、灯光、音响构成 人物特定的“存在背景”和“活动舞台”,舞台设计对人物性格和剧情发展至关重要。舞台剧式的布景设计被引入到了《钢的琴》电影构图中,首先出现在序曲中: 前景是夫妻两人在谈离婚,谈孩子的抚养权,话题是沉重的,背景是衰败的厂房及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一个有关生存的沉重话题就将从这里开始,一个有关爱情、亲情、友情的故事定格在油画般的镜头中,从而定下了影片前半场的基调: 落魄、无奈、无助。
此外,影片临近结束时在轨道平板车上的西班牙舞曲等都是空间舞台化的处理。这些超现实主义的处理方式使得影片所能表现的空间得以扩大,它们和剧中人在所处情境下的心绪的波澜起伏相得益彰,能够更准确地传达出剧中人当时的心理状态。
如陈桂林一伙趁着夜色开车去学校偷琴时,伴着欢快的节奏,他们在车上拿挂猪肉的钩子当话筒唱起了歌,跳起了舞,这一幕 “化小人物的悲喜为癫狂”,充满了超现实的张狂和欢乐,充满了戏剧张力。但是超现实的心理情绪毕竟仍旧要回到现实中来,而现实不容许剧中人完全释放自己心中的情绪,因此超现实的肆无忌惮对现实生活里的种种限制又构成了绝妙的讽刺。
空镜头的巧妙设计
空镜头常指镜头中没有人物,只有自然景物的画面。虽然是对自然景物的客观表达,但它的内容却包含了创作者的精心设计,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影片中人物的主观感受和思想情绪的延展,抑或是创作者的主观情绪的抒发和表达,通常留给观众的是对人物的更多、更深的理解与关注。
《钢的琴》用大量的空镜头展现出空旷的荒地、破旧的工人居住区、生锈的钢铁机器等,这些都真实而贴切地展示出了东北重工业小镇的败落与颓废以及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下岗工人对命运的挣扎与抗争。影片几乎没有特写镜头,甚至连近景都很少设计使用,全景、远景成为主要景别。
它们展示出废弃的工厂、矗立的大烟囱、密集的管道、结冰的河流、搭着铁皮烟囱的老屋以及堆放杂乱钢铁杂物的厂房与灰色的天空。由于景别的选取,角色仿佛置身于舞台之中,观众则始终与人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在他们之间存在着“第四堵墙”,既不会疏离于情节的发展,也不会因感伤的情绪而潸然泪下,反而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其中所发生的一切。
影片把烂铁成堆的破旧厂房拍出老照片式的油画感,既表达男主角抑或是创作者对过去热火朝天的工厂生产场景的怀念与眷恋,也产生出让观众透过画框宁静观察审视过去的窗口,既凝练抒发了情感,也创造了对话的空间和渠道。
运动镜头的大量运用
影片通过大量的横移镜头和拉镜头,以低机位的移动来呈现近景画面中人物的生活细节,舒缓从容地将钢琴制作过程中细微的动作、专注的眼神、纯熟的手艺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方面将陈桂林为了能让小元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努力与执着充分地展现出来,另一方面也将这些下岗工人重新带回到那个激情燃烧的时代,将他们的情绪依托冰冷的、残破的机械场景对比出来。
影片除了让摄影机采用固定机位的长镜头表现人物的运动外,还特别设计远离摄影机方向的纵深运动,也用推拉的方式来表现人物在景深场面中的纵向运动,成功地塑造了空间感,将人物的饱满激情与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
拍摄角度的精心选取
拍摄角度不仅是创作者主观心理的表达,也代表了剧中人物的心理定位。它的精心选取和处理往往能对观众产生积极的引导效果。
《钢的琴》在拍摄角度的选取上处处精心设计。影片的开始部分,陈桂林与小菊面对着观众谈论离婚之事,创作者采用了低角度的仰拍镜头。摄影机在低角度采用了正面对准男女主角,制造出一种舞台剧的效果。观众感受到他们目光平行地投向远方,预示着他们劳燕分飞的婚姻结局,观众从心理上已感受到了他们的心理距离,他们的生活空间将永不相交。
这也为剧情的进一步发展——女儿的抚养权的争夺——埋下了伏笔。这是一种非常态的影像画面构图设计方式,一种主观性强制式的表意方式,它使得作品《钢的琴》能够由影像的畸变,从而塑造人物关系的扭曲。
特殊构图成分的运用
一般来说,影视作品的画面通常由前景、背景和场景中的被摄对象(主体与陪体)组成。本来被摄对象作为画面的主体,担当着叙述与演绎故事情节的主要任务,背景只是一种辅助的元素,但影片《钢的琴》却别具匠心,创作者充分地运用了背景,让画面中的背景与人物形成巨大反差,让人物与环境都充分地表现。
如前景是两个人的争执,后景则是矗立的高大的烟囱;前景是人,后景则是杂乱堆放着钢铁零件的厂房。这种突出、强调背景成分的构图方式,很好地表现了人在当时社会环境中的渺小,从事的活动是如此的艰难与不可思议,又突出、强调了人与社会的抗争,真有点愚公移山的态势。
这样的表现除了强化背景作为环境的气氛烘托作用外,更是表达了影片的主题——人物与环境的抗争,与生活的抗争,与命运的抗争。这种抗争的精神更突显出人物倔强的性格和其内心强大的气场。
色彩与色调的处理
色彩主要体现在色彩基调和色彩构成上。色彩基调主要是指统领全片的色彩倾向和色彩风格,它既是视觉造型元素,又是情绪氛围因子;既是画面的色调,又是影片的情调,它往往体现着创作者的创作构思和审美理想。
影片《钢的琴》一方面为了保持纪实风格,大量的场景降低了彩度,以灰黄色统一画面,采用了怀旧的冷色调;另一方面,为了突出叙事效果,在部分场景中增加彩度,强调色彩的反差,幽默式地将影片寓含着的现实环境的残酷冷峻与整个故事的明快向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影片成功地通过画面光影与色彩的微妙变化,强化了主题思想。如影片中多次利用夕阳的余晖 与枯黄的树枝表现昏黄色调,寓示着时光逝去的凄凉与怀旧,充分体现了一个苦闷失意的现实世界与乐观理想世界的顺应对接。一方面涉及现实的惆怅与无奈、酸楚与艰难,但更重要的是,影片用幽默的手法化解掉了本应有的沉重与伤感。
此外,色彩无疑还是一种极富表现力的艺术造型语言,能够帮助刻画出人物鲜明的性格,如那群下岗工人中唯一的女性——淑娴,她着装的暖色系,影片结束阶段,她穿着鲜艳的红色裙装跳着西班牙斗牛舞,以一种富有诗意的美学呈现,再一次让观众回到了舞台剧的意境中,从现实到达了理想。
台词语言
和冯小刚的电影一样,影片《钢的琴》里的台词语言也不乏幽默,是社会底层人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幽默。冯小刚电影中的幽默有些刻意为之,有些汪洋恣肆,而《钢的琴》中的幽默来得比较平实,没有那么多刻意而为的痕迹。
从影片整体语言风格来看,尽管东北方言和普通话夹杂使用,但一以贯之的是生活化的语言比较通俗,但这整体的通俗中时不时地会冒出一两句格调很高的政治性话语或词汇。如陈桂林想买钢琴去二姐家借钱时谈到“二姐夫要先解放思想才能解放自己”。
当他决定要自己造钢琴时在养猪场对工友说“你的车被征用了”,工友问原因时,陈桂林说“因为你有产业啊”。“解放思想”“征用”“产业”等这些都是政治性宣传口号或政治文件中的语汇,这些语汇的出现并不符合陈桂林下岗工人的身份,但偶尔冒出的高格调性语言出自社会底层人群之口不得不说又取得了另一种幽默的效果。
人物的个性化台词中也不乏黑色幽默的神来之笔。当陈桂林和淑贤因小元跟谁幸福而产生摩擦后,第二天淑贤穿着血红的连体风衣,脚蹬高跟鞋去废弃的工厂“上班”,陈桂林看到后问“你穿成这样能干活吗?”淑贤“不能啊。”陈桂林“不能你来干啥啊?”淑贤“你车间主任啊?管这么宽呢?你扣我奖金得了!
”淑贤他们过来制造钢琴本来就是帮忙,连工资都谈不上,何来奖金呢?她之所以这样说还是为了陈桂林的那句“你太现实”而生气,她是想提醒他自己过来完全是帮忙,自己根本就不是他嘴里那种太过现实的人。
当可用的木料不够时,陈桂林决定用钢铁来造钢琴,他问汪工可不可行时,汪工说“没有咱工人克服不了的困难”, 陈桂林接着说“对。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很明显,陈桂林的这句话的原型是铁人王进喜的“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从电影来看,陈桂林的那句话并不是有意误用,但在导演那却是有意为之的,这一“误用”本身就是说不通的,此外陈桂林对这一宣传口号的误用也取得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修辞效果。。这种电影内外效果的巨大反差突出了剧中人物除滑稽可笑之外处境的可怜和可悲,而在这种处境下对精神价值的坚守又使得他们令人敬佩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