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将至电影解析】如何评价电影《暴雪将至》?
1998年春节联欢晚会上,连续八年登上春晚的宋祖英演唱了一首经久不衰的主旋律歌曲《好日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又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十年后在同一首《好日子》的歌声里,余国伟坐上了一辆大巴车,而车却熄火在路上。天空中飘起了湖南的冬天少见的雪花,那是后来殃及了南方14省的一场特大雪灾,而在余国伟的人生里,这是一场等了十年未降的雪。
《暴雪将至》的标签是悬疑和犯罪,但其实归根到底它讲的是20世纪末影响了无数中国人的另外一个关键词:下岗。
主角余国伟是湖南某城市大型炼钢厂的保卫科科长,1997年,就像电影最后的那个老人说的那样:“谁还有心思当劳模啊”,在那样一座庞然大物却只是死而未僵的大型国企里,下岗的魔咒笼罩着一个人人自危的环境。
然而余国伟还是活得那么“积极”:连环杀人案出现在厂区附近,他骑着总熄火的摩托车也要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好好表现;他调用自己所能调用的所有资源,用土办法调查、蹲点,甚至不惜下饵钓鱼;人心涣散的厂子里不乏中饱私囊里应外合的人,连保卫科内部都早已被侵蚀,但他却摆出铁面绝不徇私。
在电影里,评上劳模的那晚,保卫科的同事们与他喝酒庆祝,大家祝他早日“上调”,调入公安局正式成为体制的一部分,“事业编”三个字的背后,是取代了“国企工人”之后新的铁饭碗的代名词。但余国伟却发表了一番关于鸡头与凤尾的言论,在众人的揶揄和怂恿中干下一杯酒。他不知道的是鸡免不了被宰了吃的命运,不管鸡头还是鸡尾。
下岗对于整个中国是一次运动,对于每个个体来说却只是一个瞬间。在电影里,昨天还在上班的工人们,第二天就被关在厂门外,雨伞下的工厂领导扯着嗓子点了几个名字,其他的人“明天不用来了,你们的私人物品会有人给你们送回去。”
而新晋的劳动模范余国伟就站在人群里,曾经他就神气活现地站在同一位置,他的同事们恭维他一眼就能从下班的人群中看出谁干了坏事,而最后他被扫地出门的时候,他的全部家当只有一本磨破了角的荣誉证书、饭碗茶杯和一本工作笔记。
那本笔记也埋葬了他异化的感情。
余国伟对燕子是真感情吗?我想是的。但他内心的那个小秘密,那个强烈地想要破案,想要抓住杀人犯的动机,归根结底是想通过破一次大案,然后像另外一个厂子的那个“老马”一样,破格上调到公安局,成为体制的一员。
而与这份执念相比,他对燕子的感情显得不够纯粹,其分量也远不及流落风尘却始终保持着对美好向往的燕子对他的依赖。
电影中的燕子最大的愿望是去香港开个理发店,她问余国伟:“到时候,香港是可以想去就去的吗?”
我们今天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但电影中的余国伟给了她一个折衷的解决。在三厂交汇的商业街上,那里被人们叫做“小香港”,余国伟给燕子在这里盘下了一间小小的理发店,这也是他给燕子搭设了一座归巢,只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那只不过是他等往体制之路的另外一条阶梯而已。
其实到了电影的最后,案子的结果已经并不重要了,甚至真凶是否伏法也并不重要了,当一个人苦苦追求一件东西,在过程中失去了亲情(将他当做亦师亦友的徒弟)、友情(反目的同侪)和爱情(夭折的燕子)之后,他最终已经被执念拉入魔道。
所以在案发现场,当他挥舞着手中的电棍一击一击地殴打着那个他心目中的嫌疑人的时候,他的力量(电棍)来源于他与体制的最后一点瓜葛;当张队对警车后座那个被手铐铐起来的余国伟问出一句“为什么”的时候,他也许早已经不是为了破案而已,他只是给自己的人生,给自己追求的执念画上了一个潦草的句号。
那是答在人生问卷上最后一题的错误答案,但他依然不得不画上一个句号,等待命运给他一个最终的审判。
在电影里,一起又一起的连环杀人案中间,插入过一个很快就破了的案子——一个下岗职工的家庭,贫贱夫妻百事哀,丈夫争吵之间一怒之下挥刀杀死了妻子。那是一个比其他任何一次案发现场都更加血腥的现场,但案发的筒子楼里,围观的人群全都表情木然,事不关己。因为在那一场时代的大潮中,如此的惨案只是司空见惯而已。
那是如此生活三十年之后的一次大厦崩塌,每个人都只能挣扎求生,无暇顾及他人的死活。在时代的大潮里,那是香港回归、《好日子》唱响的太平盛世;而对于每一个个体,那也是黄宏在春晚上的一句“我不下岗谁下岗”紧接着“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的揪心玩笑。
余国伟最终没能获得那个梦寐以求的编制,就像那整整一代人,在即将到来的暴雪中,困在了一辆熄火的大巴车上。
电影结束于2008年,到今天又过去了十年,事业编制改革的传言却早已山雨欲来。